杜丹青一见眼前的人，半晌里还有一些迷迷瞪瞪的，蓦然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手里的玻璃片儿掉了下去，带着哭腔就喊了一声“七嫂”。
恰恰好七嫂过去得及时，两手一扶，把膝软，差点儿跌在一地玻璃渣片地板上的杜丹青抱在了怀里。
抬手拢了拢丹青略凌乱的衬衫，七嫂一阵的心疼，嘴里哄着。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向待人极温和有礼的自家少爷怎么就做了这样的事。
四下里安静，安静得空气里像有气流悄然滑过的声音。
顾钊本就不喜杜丹青，知道她要走，无论是因为何种原因，他都不阻止。反而是康晴，从七嫂那里知道了端倪，暂且扣住了顾柏生在房里不放他出去，锁了门直逼问他。
顾柏生他能说什么呢？说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还是说，江鼎文出事了，而他不想要她知道，这么一闹正好让她回Y市里去？
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不知道怎么说。就那么站着，被康晴推到角落里。
康晴气急，一个劲儿点着自己儿子的肩膀。他待丹青怎样，她这个做妈的看得很清楚。眼下弄成这样的局面，别说把人娶回家，就是日后来往也要成问题。偏偏他还连个补救都没有，还亲自打了电话去杜家，这不是要急死人么？
她手一拍，整掌的拍在顾柏生身边墙上，康晴这回真有点动气：“要么你去解释，要么我去给你解释，你自己想想清楚！”
顾柏生抬眼看了她一眼：“妈，这件事你别管。”
“别管？你倒是别做出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你？”
康晴毛了，胸脯气得起起伏伏。
“丹青要是走了，你这还有魂儿？”
指尖朝顾柏生胸口上一戳，康晴拉开门直道：“去道个歉，说说清楚。我知道你的脾气，要不是急透了，是不会做出那种事的。幸好也没错到底，丹青不是个难说话的孩子，我再给你说说项，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妈！”
“你要不听我的，以后别喊我妈！”
康晴回头瞪了他一眼，抬脚就走了出去。顾柏生无奈，两手放在口袋里，慢慢跟了出去。
天有点黑了，顾钊推说身体不方便，就只有康晴拉了顾柏生站在门边。从Y市赶过来接杜丹青的刘叔把行李放到了后座，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杜丹青站在边上，康晴就拉住了她的一只手：“丹青，记得要回来看阿姨。”
“好，这两天谢谢您的照顾，我会的。”
她声音有点哑，右手上缠了厚厚的白色绷带。康晴看着就觉对不住，抬眼略敢愧疚道：“阿姨替你骂过他了。你......”
“我知道的。”
杜丹青接了一句，眼波流转着，只落在身边人的衣扣上，转而又回到了康晴面上，她道：“我该走了阿姨。”
“哎，丹青。”
康晴急着不肯放开她，直朝自己儿子暗示着眼色。偏偏顾柏生只是望着杜丹青，却一句话也没有。
“小姐。”
刘叔已经在催。
“阿姨。”杜丹青略略带了一点笑，挣了一下，康晴实在没法，只好放开她。
一头是恨儿子不争气，一头是急着到了家的准儿媳妇就这么要走了，脚下一用力，端雅了一辈子的康晴终于粗暴了一把，狠狠在儿子腿上踹了一脚。顾柏生吃痛，闷哼着转眼去看自己母亲。
康晴朝要上车的杜丹青一努嘴，暗道：“还愣着干什么？”
顾柏生顺着她朝纤细的身形看了看，未动。
康晴恼，凑过去低声威胁：“你是真不要再喊我这个妈了？”
顾柏生为难的望着她，低道：“妈~”
一听，康晴立即把脸朝边上一别，做出不搭理的样子。
顾柏生没办法，只好冲杜丹青的背影喊道：“丹青你等等。“
杜丹青一只脚已经上了车，听到他喊，她这心底里是有犹豫的。终究，念着他那些好，她还是手扶着门把，转过身来，客气生疏的微微笑着问：“还有事吗？”
顾柏生就朝候在杜丹青身边的刘叔望了望，道：“刘叔，我有些话想和丹青说，可以吗？”
顾柏生打电话回杜家当然不会和杜江年说他对丹青做了什么，而丹青也没有想要到处去哭诉，想着他之前到底对她是不错的，总不能因为一次的错就抹杀了他之前的好，也就没和刘叔说什么。这会儿在刘叔眼里，顾柏生还是和以前一样，颇得他心意的。便点了一点头，对杜丹青道：“小姐，你们说会儿话，我先上车去。”
康晴见着儿子终于听了她的话，老实去和杜丹青道歉，稍微放了一些心。未免打搅他们，她也往门后走了走，暂且先回了里头去。
关上车门，杜丹青手搭在车身上，低眼望着自己的脚尖，无意识踢了下脚边的一块小石子，她说：“你不用道歉，我不会说我不介意，但是，我记得你对我的好。”
顾柏生笑了笑，她忘记了许多事情，却没有忘记她的脾性。她对他一向坦白，尤其是感情。
“我不是想要你的抱歉。如果可以，我倒想要一错到底。”
杜丹青微微错愕间抬头看他。顾柏生便略带无奈的笑揉了揉她额前的发：“如果我不这么说，你是不是到走都不会再看我一眼。”
“顾……”她顿了顿，没有喊下去。杜丹青不晓得自己是该继续喊他顾哥哥还是，像他说的，唤他柏生。无论哪一种，她都没法儿喊出声。倘若可以，她是真不愿意面对他的，至少，暂时不晓得该怎么面对他。
“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想要你，由始至终。所以，记得，我也可以很危险。”
顾柏生收回手去，对刘叔弯下腰打了声招呼，拉车门，他按着杜丹青的肩膀让她坐进车子里去。那样温和微笑着说出这样的话，杜丹青一凛，正要问他什么意思。顾柏生却替她关上了门，对刘叔说了声：“开车吧。”转过身去退开了两步。
丹青把住了刘叔的肩膀，半探出头去，望着顾柏生。末了，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刘叔见她放开了手，也只以为是小两口舍不得分开，笑看了两眼就将车子开了出去。
“顾先生这个人真是没话说。人品长相都不错，老爷太太也很喜欢他，最重要的是对小姐你好，这么多年一心一意的。如今的世道，真是找不到几个这样的年轻人了。”
“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老爷也正提到小姐你的，太太一直念叨着不放心，老爷本来也是有打算最迟明天就来接你回去，顾先生倒刚刚来了电话。”
刘叔一边开着车一边和杜丹青夸着，间或侧过脸去看她。却见杜丹青素着一张脸，只是茫茫看着外头飞逝的景色，并不理会他说什么，刘叔便顿了一顿。前面刚好一道拐弯，这就要上高速了。
车子速度开得快起来，两边的绿树也往后退得快起来。
杜丹青不说话，就只管往外头看着，她心底在想什么，脑海中在流转什么，连她自己也是不清楚的。一帧一帧就像眼下所看到的景色一般，只有模糊的绿，飞掠而过的平行线。
她听到了刘叔和她说的话，顾柏生是个不错的人。或许吧，或许他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她现在没有办法去想该赞成还是反驳。她这胸口很闷，慌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顾柏生刚刚的那句话还是某些不明所以的感应，自从那个梦醒来，她一直觉得慌张。
“刘叔。”
高速公路上是不准停车的，杜丹青却有种跳车不走的念头。刘叔听到她喊他，稍稍一侧头，半倾了身，做出听她说话的样子。
杜丹青想了想，还是摇头：“没什么。”
“爸爸怎么样？”
她手去撑座椅，想往后靠一点，靠近手腕那块却硌到一处硬物。心上微微跳动了一下。换衣服的时候看到那枚戒指，她顺手放进了衣兜里，此刻，那枚戒指就安安然然的躺在她右手口袋里。
“老爷？老爷现在大概是下班在家里等着了。有什么事吗？”
觉得杜丹青这话问得奇怪，刘叔就抽了空来看她一眼。杜丹青一笑，摇头：“就问问，你不是说妈老惦记我，不知道爸是不是也有想着我。”
她一早知道顾柏生只是拿了幌子来堵她，不过，心底里到底是有些顾忌的。丹青摇下了一点车窗，车身而过带起的微强气流卷进来，将车厢里的窒闷吹走了一些。
将额头半靠了抵在玻璃上头，她整个脑袋随车身行动微微起了颠簸。
刘叔听她这么说，爽朗笑道：“老爷当然也是挂念小姐的，小姐一走，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杜丹青微笑着朝他望了望：“哪有那么夸张。好像我在家里就是个吵闹作怪的多动小孩子。”
“小姐是杜家的夜明珍珠。”
刘叔难得说这样恭维俏皮的话，杜丹青就笑弯了眼睛，正要说他两天不见就变得滑头了，她要向刘嫂报告，看他怎么解释。紧急的刹车声响起，杜丹青舌尖撞到牙齿缝上，整个人因着惯性直往前冲，差点撞到前排置物柜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