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不是的江鼎文……”
她急着想要解释,想要说得清楚一些,却被江鼎文一把拥进怀里。
“嘘,什么都别说,我知道。”
他知道,他总是知道,杜丹青难受,在被他打断以后再没有勇气开口说一个字。
他们拥抱,心却南辕北辙,只有一点是相同的。
同样矛盾纠缠,密密匝匝绕得心口伤疤难愈。
她不想再继续,他却不能放她离开身边。
“一个月,再留在我身边一个月,就当是上次在医院的赌注。”
他头搁在她肩上,说话时微微震动,低沉的嗓音是曾是她最爱听的声音。眼睫微眨,盈在眼眶子里的泪掉下来,落在他深色西服上,很快晕成一点漆墨。
杜丹青怔忪,有些茫然道:“你说什么?”
他放开她,眼梢是带着一分笑的,胸口肋下那一处却说有不出的酸痛,依然是平淡如常的口吻,一径的波澜不起:“我会放了你。”
放她离开他身边,却永不会放她逃出他心底。
修长指尖抚上她光洁面容,似回到他们的新婚之夜,私奔而逃的两个大胆妄为的年轻人,在拿到结婚证书的那一夜,欣喜颤抖的无法相信彼此相属,唯有紧紧相拥,以感官触觉来安抚彼此巨颤不止的心。
灼热的唇贴吻上去,辗转反复,他以极度的耐性和温情碾磨着她柔软的双唇,像是要将毕生温柔都交予她知晓,汹涌的情感倾泻而出,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杜丹青两手紧紧攀在他肩上,心里酸楚得厉害,他的温柔叫她贪恋,却不能肆意沦陷。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前路茫茫,今夜之后,不知何去何从。
他抵在她颈窝间喘息,如曾经每次的亲密相依。她十指穿插在他发间,抱着他,像找到了漂泊无依的归途。
“留在我身边一个月,然后,”顿了顿,他说,“我放过你。”
须臾,他抬头,眼窝深陷,瞳眸微暗。
杜丹青轻易在他眼底看到自己的脸孔,微微凝神,不解茫然的样子。
他低首吻上她指尖,温柔得不像再度相遇之后的他,那个隔了五年时空的江鼎文像临空而降,借着眼前这人的身体给予她眷恋难舍的温柔情深。
她越来来越迷茫,今夜,似乎不是只有她在挣扎做一个决定,他也是,只是,她终究道行太浅,看不出来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做怎样难以两全的抉择。
耳边响起“卡擦”一声细微声响,在寂静车厢显得那样突兀彻响。杜丹青还未回过神来,他越过她,手一推,把车门给推开了。
一股凉风吹进来,散了一室温暖,杜丹青浑身一个激灵,打了个喷嚏。
抬头时,他已经下车从另外一边绕过来,脱了外套罩在她身上,搀了她的手拉她下车。杜丹青几乎是不由自主的,两脚点地站了下来。
他眸光暗沉的很,看不清楚一点情绪,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他拨开她手心放入一枚硬物。微温带凉,有着他掌心的热度,她低头去看,是她公寓的钥匙。
“晚安,好好睡觉。明天见。”
他坐回车内,开车蜿蜒离去。杜丹青怔怔看着他的车驶去不见,笼着她的,他的衣裳仍旧有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眼睛一眨,杜丹青哭了,眼泪落在掌心的钥匙上,和她口袋里的那枚戒指一样,都是暗暗藏着的光亮。
很多事都呼之欲出,就像她对他的感情,起先以为是怒恨难消,报复不爽,现在却明白,无爱无恨,越恨越爱。他对于她,恐怕也不是她以为的感情残余了,他爱她,不比她少。
只是杜丹青不明白,今夜的他在为难什么?又知道什么?他们之间隔着层层山峦,比五年前更难横亘,当务之急便是,他的立场和她家人的立场,她只能择其一。
呆呆坐在床沿上,窗外霓虹闪烁,窗内暗暗无寂。她捏着那枚戒指,眼睛定定的落在远处滚落的一只药瓶子上,像生了根,入了地。
他总是问她,杜丹青,你在怕什么?如果他现在在眼前,或许她可以告诉他,她怕爱他,怕不能恨她,怕恨抵不过爱,伤不了他却再度杀死了自己。
阖衣躺在床上,将被子一圈一圈的裹上身,像一只躲在茧子里的蚕蛹,这一夜,注定无眠。
早上七点,门铃响起,她犹沉在一片颠倒离乱的梦里找不到出路,睁眼的时候头昏得分不清今夕何夕。光脚踩在许久不曾收拾的地板上,灰尘沾满了脚趾尖尖。颓废,堕落,兜头的压下来,她扶住门框,低着头开门。
“脸色不大好,晚上没睡?”
杜丹青正要抬头去看,他一把推开门来,单手搂过她肩膀,跟着就往里走,略顿一顿,又下眼看向她光裸的脚趾,污脏的地板,不禁伸手去捏她的鼻子:“懒丫头!”
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梦。她一觉醒来,他恰恰好下班回来,黄粱一梦,那搁在炉子上的米粥还未煮熟冒着香气。
她呆愣的眼神带了一丝疑惑,可以寻到五年前那个青涩率直女孩的影子,从不掩饰她的喜怒哀乐,生活永远以他为中心。
微微叹气,他搂紧她,下巴抵在她发圈上:“这一个月什么都别管,陪我好好过,以后,我再不纠缠着你,好不好?”
她喉间痒痒,很想就问,那她的父亲呢?柏生的公司呢?夏华集团的收购呢?是不是也都可以放到一边,只陪她好好过?可是她终究没问,只将两条手臂攀上他后背,紧紧缠住。
他们深爱彼此却不能偎依,无论是他欠她一句解释还是她少他一分信任,无论是过去多少仇恨,曾经已多遥远,他们依然深爱彼此。
就好像一曲高山流水,却在至高点嘎然而断,那段感情永远是彼此心里的最痛。不会变成衣服上的白粘子也不会成为墙上的蚊子血,永远只会是彼此的白月光,红玫瑰。他们需要一段时间来沉淀,来真真正正的结束他们的婚姻。
杜丹青眼睛是酸涩的,眼梢沾了湿气,热热烫烫的,唇角却是微扬的。再次相遇,她第一次这样乖巧,伏在他胸前点头,轻声应“好”。
那软糯的嗓音睽违已久,今生只以为不会再见了。胸口因她点头的蹭动而微微泛痒发热,他喊她的名字,青青,青青,好像真的是刚下班回来的丈夫,疲劳一整天,异常需要妻子的抚慰。
杜丹青眼睛眨着,几乎就要忍不住落下眼泪来。这些年来,她总要流眼泪,每次都觉得心痛难耐,恨不得死去。她总是清冷冷的,柏生说她没有心肝,总不知道别人心里是怎样,其实她哪里是不知道,正是因为太知道才不敢回应,怕给的希望越多,伤害越深,最后就要像她这样万劫不复了。
“嘿!懒丫头!说说,是不是又赖床摸鱼了?”
他只一件格子衬衫,休闲轻松,胸口有点点微热湿意,便知道她是在哭了。江鼎文扶着她肩膀推开她,笑着去捏她小巧的鼻尖,那飞扬调笑的眸子,是她曾经曾经,愿意溺毙在里头不愿复苏的沉沉深黑。
她抬了一双泪光莹莹的眼睛看他,隔了两三秒才有反应。红唇慢慢勾起,带得眼梢也起弧度,嘴角往斜上方一勾,微微侧头:“是,摸鱼了。你要怎么样?”
他忽而瞪起一双眼睛,射出精光骇人。对对,她总是愿意只记得他看她时深情专注的模样,忘记他发火时候的骇人。不必说话,只需定定的看着她,不到半秒总是她举手投降。当时,她到底是有多爱他?多爱这个叫江鼎文的男人?
江鼎文只是顺着她的剧本往下演,想着她下一秒会照着曾经他们在一起时的情形,抡拳佯装生气的揍他。却总是避不过现实依旧,她才被哄得起神的眼微微暗下来,黑暗眼见要席卷她,他抓住她一只腕子,拉着往里走了起来。
杜丹青顿时脚下不由自主,被他拽着来到洗手间。
不解的看了看洗手间照着他们两人的大镜子,视线落在镜子里,站在她身后的他身上:“你干什么?”
他薄唇一抿,严肃起来,在看到她蹙眉而起的时候又忽然放下来,略带了一分笑,很阴谋深深的低下头来。
呼吸贴着她耳际:“惩罚你。”
薄唇刻意在她耳郭上擦过,带起杜丹青面上一片红晕,正要躲了开去,他却快她一步离开她身后。
杜丹青完全不明白他的意图,忙转身要去看他,怀里却从天而降一块大大的手巾。
望进她惘然不知所措的瞳眸内,他笑,甚有点孺子不可教的无奈,略一扬下巴朝洗手间外头一指:“还不快快收拾?”
她顿了顿,才意识到赤着的一双脚踩了满地灰尘,现在是有多么脏,家里这许多天不住,又是有多么脏。因他可以撩拨非起的淡淡红晕立刻演变成绯红,缩着肩膀拿了湿手巾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