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伦家很快就搬到中坝去了,杨父虽然一千个不愿意,但狗爬岩的房子已经拆了,只剩下颓垣断壁,他不跟着儿子走,他能去哪里呢。
奢渡河畔的高速路修起后,为这片区域带来了勃勃商机。数年间,这里一年一个大变样,先是政府建立蔬菜种植基地,如今发展成建立生态旅游度假区。随之而来的,是大片农田消逝,大块高楼崛起。
中坝是奢渡河畔开采煤田的主要矿区。杨万伦没有想到,他从狗爬岩迁居下来后的日子,会是他流离失所,迁来搬去的岁月。
杨万伦家是春天从狗爬岩迁到中坝的。刚刚迁到新居,中坝地区的居民有可能要整体搬迁的谣言却四处传播开来了。原来是政府准备搞小城镇规划,要建立功能分明的居民住宅区和工业区。中坝是奢渡河煤田上几个煤矿开采点之一,政府打算在这里建立大矿区,中坝的原住民都要整体迁出。这谣言从杨万伦搬到中坝那天起就传开了,越传越像是真的。杨万伦起先还表现得非常淡定,当媳妇何小花忧虑的和他说起可能会再迁居的事情,他还乐观的安慰媳妇,不要杞人忧天,现在只是谣传,当不得真。
五月的一个晚上,中坝村委会突然通知每家每户出一个人,去村公所开会。
在会上,村支书宣布了因为规划小城镇,建立工业区的需要,政府作出了中坝的村民整体搬迁的决定。搬迁期限是一年,也就是在明年五月之前,这里不允许有任何一幢民居存在。政府会按现有房产赔偿标准,补助相关钱款,协助人们迁居,但地基自己选择,政府不包办。
杨万伦一直担心的事情总算发生了,他一下子感觉天塌地陷,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家。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父亲在屋子里大声的骂:
“这挨千刀的,当初没有跟我商量,就卯着劲往这中坝来了。我就知道来这里不会有什么好事的。现在好了,屋子都没有住熟悉,刚刚有了点人味,又要喊迁居了。老天啊,我一把年纪了,我不想捏着这把老骨头,像一个流浪狗一样四处奔波呀。”
“爸呀,谁知道政府的政策变动这样大呢,当初要是知道这里住不长久,我也不要我哥他们送的地基了。有伦也是有苦说不出呀。倒是你和我妈,不要太有想法了,要注意身体。我们还年轻,大不了再去找地基修一幢呗。”杨万伦听得出来,这是媳妇何小花的声音。
这媳妇何小花虽然读书不多,但却是知书达理,特别孝敬公婆,把杨父杨母服侍得没有话说。听到儿媳这样说,杨父就不再骂杨万伦,长叹道:
“小花呀,不是我责怪万伦,我是想到要建一个家不容易。去年修这新居,就耗费了不少家业了,孩子们都还小,我和你妈又老了。有伦就这棵独苗,咱家又没有一个三亲六眷,有什么事情,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什么都是你小两口去操心,我心疼你们啊。”
杨万伦进院门,就看见媳妇在一旁唉声叹气,父亲耷拉着脸皮坐在椅子上,母亲则抱着刚满一岁的孙儿在沙发上坐着,一言不发。
杨万伦看了心里不好受,就来到客厅,找来一壶烧酒,大口喝了起来。何小花理解丈夫的心情,每当遇到重大事情的时候,杨万伦喜欢一个人喝闷酒,然后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一会儿,杨万伦听到父亲在叫他。他急忙放下酒瓶,来到父亲身旁。杨父睁开眼睛,吩咐道:
“你去给我也倒杯酒来。”
杨万伦照办了,杨父喝了口酒,道:
“现在政府明确咱们是必须迁居了吧?有期限吗?”
“有期限呢,是一年。”
“也就是说在明年这个时候,就得迁离中坝了。”
“应该是这样的。”
“这时间倒是不急,那政府给地基么。”
“不给,说是自己去找,政府只是协助。”
杨父问了几句话,就咳嗽了起来。杨万伦就问:
“爸,你是不是老病又犯了,前不久给你抓来的药,吃完了没有?”
杨父又咳嗽了一声,才颤巍巍的道:
“还没有吃完。这病是治不好的了,年轻的时候赶马,上下驮子,用力过度,落下的老病。”
万伦就走过去拍拍父亲的后背,也让父亲舒服一些。
隔了半晌,杨父不咳嗽了,立起了身子,道:
“咱家在朱家田的耕地,这回没有被划进工业区征地范围吧?”
“没有,那里属于马场的地盘,马场是被化为旅游度假区,我们家的耕地没有被征用呢。”
“那最近有没有人去朱家田找地基建房子的呢?”
“有呢,而且还不少。我们家耕田旁边的蔡家,去年就在那里修建了一幢二层小楼呢。那里挨着公路,交通倒是很方便的呢。”
“儿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搬家,就迁到朱家田去呢?那里有山有水,公路也近,出门也方便。明后天你就去伏牛山庄找陈伯来朱家田,给咱家择一个地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