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沉好痛……
一片白茫茫中,他看不清方向,也分不清哪条来路。
他这是……要死了么?
谁的声音那么悲切?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地不肯停歇?
是王上么?
如果是……那样,真好。
他不求她可以知晓他的心意,她只要可以好好地活着就可以了。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爱她,如斯。
她也永远不会明白,为了她,他就算是死,也心甘情愿。
她更不会知道,当他听到佩王和寻王对她的深情诉说时,他的心有多么地疼。
但是!只要她幸福,哪怕他万劫不复,他也愿意。
他是这样想着的。
现在,她安全了,他终于将她带到了皖东。
他是不是,也可以离开了?
真的,真的好不舍得……
对于这段血色历史,莫若影永生都不能忘怀。而史官在《后宛。皖北。若王列传》记述中亦是毫不吝啬笔墨。
后宛二年初夏,若王战后遇袭,火烧三日,军中死伤过半,王命岌岌可危!幸有众将士舍命相救,王将军携若王方得以突围,二者均身重剧毒,因故前往皖东,后得佩王救。
王将军因逝,若王大恸,数日未曾言一句,直得众人反复相劝,方才平复,遂以国丧之礼安葬之。
自王觅倒下的那一刻,莫若影就不曾再说一句话。
接到白玉然的飞鸽传书后即刻返回的君佩雪也是什么都没有说。
白玉然在君佩雪身旁附耳,悄声禀道:“回王上,臣刚见到王将军和若王殿下时王将军便倒下了。太医说王将军是因为多日来的跋涉奔波和中了樱花落的两种剧毒内力被封、毒侵肺腑,再加上前一阵子若王殿下的失踪王将军因找若王殿下本就亏损了身体,而且一直没有调整过来,这次又将身体耗空了,恐怕……”
君佩雪神色有些凝重,点点头以示知道了。
白玉然很识趣地退了下去。
“影……”君佩雪轻轻开口:“逝者已逝,还是节哀顺变吧。”
莫若影头一遭地没有理他,只是怔怔地凝望着怀里王觅那瘦得骇人、早已冰冷的身躯,迷蒙地抬起一手在王觅的脸庞上轻轻地摸着,低迷地喃喃道:“他说他永远不会离开孤的,他说过他一生都要护孤平安,他发过誓的。”
“影,他要是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他最敬爱的王上为他如此伤心损神。”君佩雪柔声劝道。
有将军您这句话,就是累死了,末将也开心……
当时只当是无心之言,谁有想得到竟是一语成谶。
莫若影颤抖着眼睫毛,微微闭上了眼。
往昔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历历在目,又岂能忘怀?
天色已晚,月华轻柔地洒在三人的身上,小心翼翼得似乎也是在怕打扰了他们。
君佩雪默默地看着她,也不再出言相劝。他知道,有些伤口,需要靠自己来一一抚平。
莫若影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王觅的尸体,一动不动。宛若失去了唯一可以依靠的浮萍。
她的腰间还是佩戴着那柄逐月剑,在皎洁的月光中散发着幽冷的光芒,默默无声。
他们就这么呆了一晚。
漫长静谧的一晚。
第二天,天方放白。
已是温暖略带着热气的风儿悄悄地吹了进来。
“佩雪……”半晌,莫若影用略带着嘶哑的嗓音轻轻唤道。
君佩雪刚要说话,莫若影却身子一软,似要倒了下去。
“影?!”
君佩雪连忙上前扶住莫若影顺便示意白玉然将王觅的尸体妥帖放好。
莫若影早已是失去了知觉,君佩雪赶紧将她放躺在榻上,细细地把起脉来。
“‘无痕’?竟是苗疆密家蛊毒‘无痕’?”君佩雪微微皱起了眉头。听到君佩雪的喃喃自语,白玉然更是倒抽了口凉气。
无痕无痕,一损俱损,一尸两命,杀人无痕……
“如今王将军已去,那若王殿下岂不是……”
“不会的,孤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玉然,解这蛊毒所要用到的东西你都知道,快去置办!”君佩雪沉声说道。
“是!”也知多说无益,白玉然一点儿也不罗嗦,直接领命走人。
幸好,他有法子破解这蛊毒!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耳边,痒痒的。
莫若影心中奇怪,猛地睁开了凤眸,入目便是君佩雪那张俊雅至极的面庞。
她有些恍惚,本想起身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可就连着细微的行为也随即碰醒了向来浅眠的君佩雪。
“影?”
“王觅呢?”
“他……还在那里。”
“孤要去看他。”
“影,别下床。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闻言,莫若影有些惊讶:“昏迷?”怪不得她怎么会在床上,怪不得她醒来后会觉得浑身乏力。
君佩雪稍一沉吟,便将莫若影身中“无痕”只是告诉了她。
听完君佩雪的叙述,莫若影的脸庞有些沉了下去。
“影,现在你的蛊毒已经被孤解了,再不会有事了。”君佩雪又安慰了一句。
“影儿,你醒了?”忽然,一个轻快的男声传了进来。
“哥哥?”莫若影有些讶然。
“影儿,你真是吓死哥哥了,本来好好的,怎么会成了这样子?”莫若青还有些心有余悸。
莫若影闭上眼,似要掩去满目苍凉,方缓缓将他们前前后后所经历的所有事情说了出来。
接着,便是良久的静默。
“影儿,早知道我就不先离开了。”尽管他一向疏狂,但得知自己差点儿就再次失去了这个妹妹,莫若青的声音还是有些闷闷的。
“王上,您的药好了。”这时,仍是红肿着眼睛的碧落柔声在门外提醒道。
碧落也来了?莫若影的大脑有些混乱……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君佩雪看出了莫若影的心中所想,便道:“不用担心,皖北那边很好。”
莫若影这才放下心来:“快进来吧。”
门开了,跟在碧落身边的,还有一脸献媚和讨好的白玉然。
再看碧落,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好像身边站了不知什么天唾人弃的东西。
见到他们这样,君佩雪微微摇了摇头,莫若青则是干干脆脆地大笑了起来,就连心中郁郁悲痛的莫若影也不禁莞尔。
一到莫若影身边,碧落就好似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温柔又体贴:“王上,您不用起身,碧落服侍您喝药。”
咣当……屋中某处登时打翻了一个醋坛子,那醋味……好家伙,快被酸死了……
白玉然幽怨地看着碧落的背影,敢吃醋却不敢言啊——
好容易,碧落慢悠悠地服侍完了莫若影,再一眼也不看他一下地转身告退了。白玉然本想敌视地看莫若影一眼,但却已有四道杀人一般的视线盯得他头皮发麻,他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敢跟他家王上和青山居士高徒较量,何况那人还是完全决定着他家小碧落********的若王殿下……
翌日,君佩雪等人才将黄泉已经叛变的消息告知莫若影。
那几人本来想安慰她一番,却出乎意料地看见了莫若影那完全在意料之中的苦笑。
“王上——以前便知道这件事?”碧落小心翼翼地开口。
莫若影微微点头,声音满是苦涩与无奈:“早就知道了。”
“那您为何还——”碧落很不能理解莫若影的行为。
“碧落,若你是我,你下的去手么?”
碧落一噎,细细想来,却也只是无法可为。
没错,她下不去手,王上也同样下不去手。
她们三人自幼便在一起,向来是形影不离,不是亲人却更胜亲人,就算是知道了黄泉的所作所为,又怎能忍心下得了手呢?
莫若影幽幽一叹:“如此优柔寡断……孤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碧落刚想再反驳,却被莫若青一语打断:“影儿说的什么话?没有人比我的影儿更适合为王了!黄泉即是与你们的关系这么亲密,她却一直不曾伤害过你们,这也就足以证明,她的心里也有你们的啊。”
莫若影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自己也正是思及至此,才更无法加害于黄泉。
“对了,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日,樱花落对你说的话也不全是真的,想必就是为了让你们分神。其实……王惊年大将军和一部分军中将士们并没有战死。现已回到皖北养伤。”当再无人说话时,君佩雪温雅地转换了一个很令人开心的话题。
“真的?“莫若影有些激动,但很快又平复了下去:“那样,真好。还好他们还在。”
“王上,皖北那边不用挂心,齐相已经掌控住了大局,不会出什么事的。”碧落又想起了什么,赶紧道。
莫若影点点头:“孤中毒一事——暂且不要宣扬出去。”
“碧落明白。”
“既已无事,影就现在我这皖东待上几日吧,也好舒缓一下心情。”又过了一阵子,君佩雪将这早已在心中不知期盼过了多少次的建议说出口。
“好好,”莫若影还没有说话,莫若青便代她答应了下来:“明日我便回皖北帮齐文平掌控大局,影儿,你这几日就好好歇歇吧。”
莫若影本欲否决,可看着兄长和佩雪那期望的眼神,也只要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