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静了下来,问她:“你叫什么。”
“奴婢叫残叶,娘娘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残叶?”我疑问,“谁给你取的名字?残叶残叶,多伤感……我不喜欢,以后你就叫重逢吧。”
重逢。我在期待与谁的重逢呢?答案无从所知。
“谢娘娘赐名。”
从她口中得知,我在一座偏殿,名淡秋宫。出去一看,果然名副其实。现在虽是入冬,但淡秋宫外的景色却像是一如既往的初秋,即如一种淡淡的,浅浅的忧伤,徘徊在人的心间,久散不去。
重逢出去替我张罗用品,我闲来无趣四处逛逛。来到院子里,方才的歌声又响了起来,很近的样子。
“红尘且纷乱,烟雨梦是非……”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望着面前的矮墙思绪低飞。
就是这堵墙的另一头,住着那名失宠的静妃吧。
我低声喃喃,袖手天下?这些传奇般的字眼,大抵只会出现在说书人的口中吧。谁会为了红颜一笑,而倾让江山呢。那……可是繁华锦绣的天下啊。
静妃的声音是美的,但此时,却透漏着几丝沧桑。我走近矮墙,透过中间的绫纹看清了她的样子。
我只能说,那是一张美丽的脸,散乱的发丝紧贴着脸庞,反而增添了几分抚媚。
说实话,听着她的歌,我心里很不好受,于是我喊住她:“静妃娘娘,别唱了,除了我,谁也听不见的。”
听到我的声音,她颤了一下,好像想不到会有另一个人出现。她将视线落在我身上,打量着。
“你是谁?你也被打进冷宫了吗?”
“这里是冷宫?”
她嘲笑般看着我:“这里四处冷清,历年都是用来安置弃妃的地方,你以为你还得宠吗?”
她的话犹如暮鼓晨钟,敲醒了我。是啊,我在期待什么呢。
明知他让我做皇后是另有用意,为何还要抱有希望?静妃的冷殿就在一旁,我还奢望这淡秋宫会是他时常来落榻的地方么,他早已不是我心中的那个小太子了啊。
想起一年前的遭遇,想起今日他对我朝的残忍,我就禁不住气血翻滚。
我恨过颜诗画,恨的同时很心痛。恨一个人好累,所以我不想再恨了,只愿静静地过完这辈子。所以这样也好,看不见他,我心中的恨便不会延伸。
日后有静妃作伴,也不会太闷。或许,她会认为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不日成为密友呢?
见我沉默,她冷笑道:“妹妹,别再想了,往日成烟,不管是好梦还是噩梦,所有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既然她喊我妹妹,我便道:“那姐姐又为何忘不掉那些虚渺的梦?”
“我们不一样。”她坐在石凳上,抬起双手,像是在沐浴日光,“他爱过我,我也爱着他。而你不爱他。”
我一惊,她竟如此容易地分辨出来?而后,又定了定,是啊,在这深宫中,纵你有多高潮的演技,只要碰见大巫,小巫的伎俩都会变得滑稽不堪。
她又道:“既然你只是为了权位,为何不放下那些梦呢,淡定吧。谁将为谁……”
她又唱起来。可是我打断了她:“姐姐,你很爱他?那样的人,残忍无道,连一个威胁不到他的孩子都要杀,你还爱着他做什么?”
“闭嘴!我不许你这么说他!”她扫过怒目,“他杀人一定有他的理由。那个孩子,一定是触怒了龙颜!”
我与她争辩:“事实是,那个孩子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拦了圣驾,希望我救救小三而已!”
她微怔:“是么……那孩子一定还说了什么惹他生气的话的……”
“没有,只有这一句。”我坚决道。
她静了下来,看着我:“你很恨他?”
我没有接话。
“真是奇怪。”她说,“包括我在内,宫里所有妃子都恨不得终其一生去爱他,为他痴狂。那样一个绝世无双的男人,哪个女子可以自控,不沦陷在他的双眸里?自打我第一眼看到他,我便知道,我离不开他了,我永远也回不去坞米国。”
“坞米国?”我知这是周边的一个小国,难道她是……
“是,我是坞米国的公主。当我听到坞米国失守的时候,万念俱灰,想要和父亲一同赴黄泉。可就在那时,他踏了进来,银白的盔甲没有一丝血迹,仿佛入无人之境。他说,埃米,跟我走,坞米国还是坞米国。”
一谈起他,她空洞的眼神有了几丝生气。
“他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了,我无法让自己的视线移开。我就说好,然后不顾父亲的反对同他回了桑离国。”
我静静地听着,不打岔。
“他将我抱上马,那样柔和的眼神我至今记得。”
她笑了笑。
我也失笑。抱她上马?柔和?我忆起昨日的情景,实在想不出他离殇会有多柔和的眼神。
她继续说:“我坐在他前面,感觉好幸福。那一刻,我忘了国之将亡,忘了黎民百姓,我只知道,自己好想在这个男人的怀里躺一辈子。他和我说,埃米,为了你,我愿意倾覆江山。”
她痴了,每一句话都说得温情十足。她望着前方,好像离殇就在她面前。
我想,她唱的哥便是由这句话演变而来的吧。而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哪个皇帝不风流?自小我便听惯了皇帝伯伯放下身段去哄妃嫔。那些话,只不过是哄她开心罢了,她却信以为真。
“你笑什么?”她道。
“没什么。”我长叹一口气,“只不过觉得,女子为何这么笨,要轻信男人的话呢。”
她立刻听出了我的话外之意,道:“你是说,是我自作多情?不可能。你没有亲眼看到,你不会信的,他真的爱过我!”
“爱过?那现在不爱了吗?”
“现在……”她喃喃,“每一份爱都有保质期,而我的……若不是那个女人,我还是他的独宠!都是她,都是她!”
她突然变得凶狠,咬牙切齿。
我没问那个女人是谁。无非就是他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吧,在这宫中有何奇怪的呢。
呵,他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罢了。以践踏女人的身体而自我傲慢的男人。
“呵,奇怪,我同你说这些干什么……”她回过神,又淡然了,“听你的口气,好像很恨他?真怪,你是哪个宫的?为何这样面生?”
我还未答,她便注意到了什么,有些明白地道:“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毁了容,所以失宠了?谁叫你不小心,现在被那些贱人给害了吧,已经回天乏术了……你到底是哪个宫的?”
我答道:“哪个都不是。”
她或许误以为我没有过名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