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贵妃权当看戏,捂着嘴笑起来。我自知寡不能敌众,不做反抗地由着侍卫们将我按在了长板凳上。
耳边充斥着她发怒的声音:“颜慕,你别怪哀家心狠,这都是你自找的,哀家这么做是要你记住这次的痛,看你日后还敢不敢对哀家不客气!”
日后?我还有日后么。
“给我打!狠狠地打!谁敢手下留情就别怪哀家不客气!”
一下,又一下。我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十下之后,听慕容德妃悠闲道:“哎呀,姑姑,心儿怎么什么都没听到啊。莫不是心儿耳背了吧?还是这些侍卫没吃饭,连打个板子都无力啊?两位妹妹,你们可听到了?”
“德妃姐姐,不是我们听不到,而是颜妹妹确实没有叫疼。”
于是便听见慕容太后狠声道:“今天你们要是不打出个声儿来,接下来挨板子的可就是你们!”
他们停顿了一下,越加用力。
疼痛感不断地窜到上身,脑子发了热。我只觉得每承受一下,灵魂就要被硬生生地抽出身体。
可是我只能死咬着牙,握紧双手。
渐渐地,我又感到十多年前的那种无助感,仿佛被人抛在无限的黑暗之中,徘徊,摸索。然,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脑子里越来越热,膨胀得我想流眼泪,好几次快要倾泻而出时,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两只手枕着下巴,指甲都嵌进了肉掌,我已不能分辨,痛感到底是从何传出。
这儿痛,或者那儿痛,又或者是全身都痛。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耳边一直有声音在说,颜慕,你不能哭,绝对不能哭。她们那么想看戏,你就偏不能让她们看,所以你一定一定不能哭。一哭,你的骄傲就再也不存。
所以我咬着手掌,咬到出血,将眼眶里打转的泪吞回去,死也不喊出声。
后来,她们便开始笑,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娇笑,巧笑,亦或是嘲笑。然后说他们还打得不够重,再或者说我在死撑,又或者说颜慕没有心,何来泪。
但只有天知道,此时我好想在一个温暖的怀里大哭一场,发泄我心中的不快。
那个人,会是谁?我曾经的四哥哥吗?还是那个对我许下一记不算承诺的承诺的小太子?又或是待我如亲妹妹的当今皇上?
随即我又自嘲,颜慕,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颜慕吗。终究,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没有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他们不是神,不能一感觉到我出事便降临在我身旁。
我想了很多人,但唯独没有想到曾经被我视为神女的颜诗画。我没有想到,最后竟是她悠闲地踏入了魅语宫。
那时候,我又一度认为,我的画儿姐姐又回来了,我忍不住想要扑到她怀里好好地哭,好好地倾诉。
可是,残存的理智告诉我,她不是。耳边的声音再三发着警铃,你是颜慕,你是骄傲的幽落公主,你不能被人看扁!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所以我还是忍住了,带着我仅剩的那点骄傲,倔强地扫视殿上的众人。
或许是我神志不清,错觉让我看到了颜诗画眼里的泪光。
是,肯定是错觉。她不会有泪,至少,她不会对着我有泪。她的骄傲比我更多,那样想我死的她绝对不会因同情我而落泪。
那个时候,我竟然笑了,卑微地努着嘴,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在她面前失态。
座上的她们被我吓到。她们以为我疯了。
后来,不知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在请了安之后,看到一旁的我时,惊讶了:“哎呀,这不是慕儿吗!慕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可是做了什么惹太后生气的事了?”
侍卫一见她接近……或者说是她和她怀着的龙裔,不敢继续下手了,目光投向座上人。我清晰地听见慕容太后说:“先退下去,不可伤到淑妃怀里的龙裔。”
他们便就这样退下去,但我并未感觉到安宁。尽管他们已经没有再下手,我却还是觉得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不断地向身体外逃窜。
颜诗画抚着我的发丝,提起她的丝绢替我抹去额头的冷汗,但我不信她是真心。我不信她眼里的柔和,就好比十年前我不信是她要害我一样。
我虽然知道她只是在做戏,但心里却还是一暖,带着点酸感。不禁自嘲,颜慕啊颜慕,原来你的生活,便是只剩虚假也知足了么?
“慕儿,告诉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语。
并不是我不想,而是怕一开口,泪就会失控,止不住地流出来。我想我终究还是在她面前失态,满眼泪光地看着她无言。
那时灵魂很脆弱,只一心想找个温暖的肩膀。我甚至想说,画儿姐姐,你做回我的画儿姐姐吧,就算是假的也无所谓,慕儿一个人,真的好难受……
我庆幸那时候不能言语,所以这番话我永远没有说出口。
她抹了抹眼角,回过身去道:“慕儿犯了什么错,母后要这般惩罚她呀,画儿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她要是出了什么事,画儿还怎么活呢……”
“哎呀,淑妃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呀,如今你怀着龙裔,伤着胎儿可不好。”
“龙裔重要,可我的慕儿妹妹也重要啊,母后倒是说说,慕儿这是犯了什么错了。”她如同我一样,倔强地不肯起来。
我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她抖动的背影。我忽略她在做戏,会心地笑起来。
多好,就让我活在自己的幻觉里也无所谓。
至少,这样我的心里会暖和一些。
慕容太后心念她怀里的龙裔,但同时却又饶我不得,为难道:“画儿你别为难哀家了。你心疼她,哀家也心疼皇上的孩子啊。只是这慕儿犯的错实在是不可原谅,哀家今日还只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待这四十杖责完了,哀家便赐她毒酒吧,算是给画儿肚子里的龙裔一个面子。”
颜诗画蓦地坐倒在地,声音也颤抖起来:“母后,慕儿究竟犯了什么错啊,您竟要赐她死罪!”
“慕儿她犯了大忌,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我皇家颜面何存?”
“母后的意思是……”
“是,慕儿她在入宫前就已失身!”
她回过头看着我,眸光波动。我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的眼神告诉我,其实她早就知道这件事。
我苦笑,颜渊,你到底还是出卖了我。
我早该想到的,慕容太后她再神通广大,又怎会查得到连风声都未透漏出去的实情?不必说,此事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