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无际的山顶,我怔怔地坐在峭壁边缘,心跳剧烈地跳动着。我探出头看着下面,一眼望不到底。这里萧条得,甚至连枯树都没有。
我又想起四哥哥,那个有着我最喜欢的瞳色的四哥哥。可是,我的四哥哥远在皇宫,他听不到我的呼救。
那时,想到四哥哥,我便又想起桑离太子,想起他曾给我的一记承诺,不知为何,心里痛了起来。
后来,我不再去想任何事,只呆呆地看着下面的深渊,笑了。
那个素未谋面的少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来历,甚至连他的模样都还未看清楚。我居然只记得,他有一双如溪般透彻的墨眸。
仅此,而已。
可就是那样一个神秘的少年,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夺走了我的贞操,将我的骄傲尽数踩在脚底。
我恨他。
从他将我压在身下的那一刻起,我便恨他,恨到入骨,恨到想要将他碎尸万段。
所以我将他推下去了。就在我坐着的这块地方,我将他推向了那个望不见底的深渊。
他真可笑。他以为他是谁,在践踏了我之后,说一声“我会对你负责”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吗?
他甚至不跟我解释昨日他为何要那样对我,只是一脸无情地说:“跟我走。”
我冷笑着,告诉他三个字,不可能。
那之后,他顾自往前走,我却在峭壁边缘坐了下来。他去而复返想要将我拉回去。我知道他不会让我死,所以我假意往后靠,他想要来拉我,却就这样被我推了下去。
我看见他满脸的不可信,满脸的恨意,一双手伸向我,想要将我也拉下去陪他。但我不会陪他,我说,这样,我才会解恨。
后来,我便坐在这里发呆,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有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他的灵魂升了上来,他对我说:“颜慕,想不到你这样狠心。”
我便哭喊起来:“我狠心!你便不狠心了吗?你这样轻易地毁了我,将我的尊严置之何地?你让我从此以后配不上任何人,你就不狠心了?难道我不该恨你,不该报仇吗!”
却不曾想,那番话让赶来的司马祺和浅桐听到了。司马祺将我从峭壁边缘拉了回来,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慕儿……慕儿你受了多少苦……”
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我哭得更大声了,泪簌簌地掉,我说太子哥哥,慕儿这辈子再也配不上四哥哥了……
他握紧拳头,狠声道:“那个畜生在何处!朕要将他碎尸万段!”
摇摇头,指着峭壁咬牙说,不必了,我已送他去了地狱。他践踏了我,我便要亲手送他上路。
浅桐也跟上来,抚着我额前散乱的发丝,泣不成声:“小小姐……小小姐是纯洁无瑕的神女,不该沾染上鲜血的……对不起对不起,是浅桐不好,都是浅桐没有保护好小小姐……”
我于心何忍?抹去她的泪道:“没事了浅桐,不关你的事。该死的人已死,我不会再怨恨谁了。你放心,为了父亲,为了你,为了泠姨,我都不会轻生,这辈子,我都会陪着你们,好吗?”
司马祺又将我搂入怀中:“不要忘了朕。慕儿,你记住,朕永远是你的太子哥哥。”
浅桐跪在地上,掩面直哭。
我们便就这样回去了,只是我拜托了他们,不要将我失身的事说出去,未免在这本该喜庆的大年三十,徒增这样多的忧绪。
见到我平安回来,父亲险些喜极而泣,最终跪地磕头:“谢皇上亲驾将慕儿救回来……”
只有我听见他带着自责的轻语:“可惜朕带不回完整的慕儿……”
后来,我竟惊讶地发现,其实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伤心,也没有像那些失去贞洁的女子一般要死要活,反而我告诉自己,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的恨意,我的悲戚,全在那名少年落下深渊的时候就消失了。对于自己的这种平静,我久久找不到答案。
席中,父亲道:“要皇上屈尊降贵与臣等同席,实在是……”
之后,他们又说开了,只是些我不爱听的恭维话。
回来之后,我反而笑得更多了,父亲虽质疑,却也猜不透。倒是浅桐时不时红一下眼,险些引起一旁泠姨的猜忌。
司马祺唤了颜诗画坐他右边,后又唤了我坐他左边。见我强颜欢笑,竟当众抚着我的脸说:“慕儿,想哭便哭出来吧,别撑了。大家都是自家人,不会介意的。”
对于他的柔情,众人惊了神色。颜诗画与二娘的脸色都不怎么样,而方才还趾高气扬的莲儿此刻有些慌张。我想她终于已经明白我对她说的一番话了吧。
“皇……”
他抢下我的话:“慕儿,你方才不是喊朕太子哥哥了吗?别唤朕皇上了,听你的专称,朕就感觉又回到了十年前一般。”
父亲掉了筷子,抬头看着我。
我也是一惊。方才?我这样叫过他吗?浅桐见我疑惑,便俯在我耳边说了什么。
这时我才隐隐约约想起。大概就是那时候吧,我根本没想起他是皇上。
“慕儿,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朕的肩膀让你靠。”他看着我道。
我摇头道:“我真的没事,只不过是个劫匪而已,要害怕的已经怕过了,要报的仇也已经报过了,我为什么还要哭?”
“小小姐……”浅桐最终还是捂着嘴哭起来。
可能是被浅桐渲染吧,心里忽然就酸了,一点一点堆积起来,酸到了鼻子,扑到他怀里哭了:“太子哥哥……慕儿以后要怎么办……”
就让我在这个待我若亲妹的太子怀里再最后孩子气一次吧。
以后的以后,都不会再有。
聪明若颜诗画,她开始知道,事情远不止我们说的这般简单。
看见司马祺脸上的忧色,父亲忍不住问:“皇上,慕儿她……”
他看着我,没将事情说出来,想了想只有那件事可以掩盖事实,便道:“慕儿她……搓手将那人推下了崖。”
饭桌上的人都不再吃饭了,“惊”已吃饱。
这时,二娘见风使舵,站到了我这边:“那人死千次也不足惜,竟敢挟持我朝公主。慕儿没杀错他,不必自责。”
她满脸笑容地看着我,好似早上被扇巴掌的不是她,动手的人也不是我。
“是啊,朕也这样想。”他却是话中有话,“算他运气好,否则……若被朕抓到,定将他凌迟处死替慕儿出气。”
我心里忽然一阵暖,原来,他还是我的太子哥哥吗?
席中之时,管家来报:“老爷,被山崩阻了的路已通,少爷就快到家了。”
父亲的脸上,闪过一丝轻松。这时,说人人到,一抹长长的身影落在了院中。若不是管家的一番话,我想我定是认不出他就是颜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