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风清明言是要查出真凶,给那些人些好颜色瞧瞧便同终黎忧一道儿告了退。那外面的丫鬟也在添完茶后去给李刘两位姨娘报信儿。李刘二位姨娘因想着自己原是陷害过风笑嫣的,风清若将那陈年往事查探叨登出来,必没有她们的好果子吃,便着心腹去寻人,誓要将事情压下去。
这厢终黎忧则写信去望江楼。道上的人都知道,望江楼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只要你有足够的钱,哪怕是皇帝的人头,也能给你取来。不论贫富贵贱,一万两银子,一颗人头,不多不少。
两人将该打点的东西都打点了,又如是这般嘱咐了轻罗、轻衣、素绫、素锦四个,才看书的看书,做针线活儿的做针线活儿。轻、素亦回自己房间做事。风清和终黎忧都不喜她们近前伺候,故而她们做的事也有限,倒乐得便宜。
终黎忧见风清手里的活计细致精巧,便笑道:“娘子果真心疼为夫,眼见着我的荷包旧了,又巴巴的给我做一个。针线上的人也多,横竖不拘叫哪个做了便罢了,又要你受累。”
风清白了他一眼,抢白道:“你也好意思说,不知前日里是谁见用的物事不是我做的,发了好大一通火。”
终黎忧讪讪地笑了,放下书,便坐在风清坐着的铺着弹墨褥子的榻上,往她身上猴着,日头轻柔地透过雕花的窗子,照在他那精雕细琢的脸上,煞是好看。那一双凤眸更是黑如曜石,似要把人吸进去。风清却是不管,任他倚着,口里说道:“这原也不是给你的。苏景那小妻子桑青想要这个可久了,明儿个也可给她了。”
终黎忧闻言,霎时间便直了他颀长的身子,薄唇一抿,满眼委屈地看着风清,活像一只受了欺负的猫一般。他道:“她又关你甚事?我的没有,她的倒有了。”
风清收了手里荷包的最后一针,才往终黎忧腿上一坐,双手环了他的颈,将头窝在他的肩窝,好笑地道:“我们家那么些针线上的人,横竖短不了你的。”
终黎忧温香软玉在怀,只觉下腹一股子邪火蹭蹭地往上蹿,那放在风清细腰两侧的手也更烫了。他忍不住低头吻住风清的樱桃小嘴儿,舌头撬开她的齿,寻着她的舌儿嬉戏起来。两只大手也有些不规矩,只往风清的袒胸大袖衫襦里钻。
风清只觉股间一发烫的物事硬硬地将她抵着,直叫她身子发软,忙伸手按着他的大手,自己却要几步离了他。
终黎忧和风清十几年的夫妻,两人在这夫妻之事上早已不避讳了,此次风清这般,却是有原因的。他笑道:“好狠心的娘子。”手却是规矩了,他替怀里的风清整了整衣服,然后抱着她道 :“若这日子总是这般风平浪静该多好。”
来人有两个,距他们应只有一百来步,脚步较重,无内功,非练家子。终黎忧揣度着来人应是慕容泠夫妻两个,便放开风清,仍端坐在案前看书,风清则坐在几前,调试琴弦。
“姐姐姐夫过的好清闲的日子,不像我们,成日里管商行的管商行,管家的管家,没一丝儿可偷空的。早听爷说姐姐这里的茶是沏得最好的,便趁着今日,来讨一杯喝喝。”赵兮人未到,带着笑儿的声音却先叫人听着了,是个有趣儿的人物。
慕容景和赵兮由素锦领着进门,慕容景一边走一边笑着在口里奚落赵兮:“你要有本事就喝上几大海,越性儿连今儿的午饭都不用吃了的。”
赵兮一进屋坐下后就对风清道:“姐姐你听听,他自己饶想着喝几大海,却来拉扯我。人常道一杯为品,两杯解渴,三杯则是饮牛饮驴,我虽是个不会卖弄风雅的,连这个也不知不成?”说着又向慕容景道:“你成日里就知道欺负我,这会子姐姐姐夫回来了,总算有给我撑腰的了。”
黎忧只叫素锦去沏茶,余者皆不多说,只坐在那里,修长的身子靠在椅背上,挂着淡淡的笑,清而不远,贵而不疏。
风清坐在几前,腰背挺得直直地,双手交叠放在腿间,一股子名士的花心气度,叫人爱而畏近。她淡然一笑,螓首轻抬,清冷的声音若清泉濯过玉石:“淳安,可有此事?若真个如此,快快奉茶认罪罢。今儿个咱们来个三堂会审,也叫你知道厉害。”
慕容景听着风清的话儿,叹道:“果真的,姐姐离了这里,也开怀了许多,想当年,你虽也护着我们,却从不肯多话儿的,都是姐夫的功劳。”
终黎忧瞧了瞧风清,心中很是得意,他笑道:“淳安再多说两句,只怕我今晚就要睡书房了。”
慕容景会心一笑,不再接话。这厢茶一上来,赵兮便呷了一口,细细地品了,道:“这可是明前龙井?用的可是旧年的雨水?”
“正是。”风清答道。
几人都知,再过两日,只怕就没这些个闲情逸致了,也都尽着兴儿地多说了几遭话儿,又听了一回风清的琴,才散了。慕容景在商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又得风笑嫣、风清、慕容弦三人的教导,自是才智过人的,他早猜出风情为何回来,临走时说自风笑嫣去世后,慕容弦一直宿在当初风笑嫣所住的衣故园,再没去过姨娘们的房里,也不叫人上夜。
慕容景夫妇一去,风清便睨了终黎忧一眼道:“我何时叫你睡过书房了?”
终黎忧挨着风清坐下,揽着她笑道:“怎么没有?我可记着有些日子咱俩可是经常睡书房的。那个时候,卿卿的模样,可是美极了。”
风清耳根子一红,知道自己辩不过他,也不多说,只靠在终黎忧怀里,叹气道:“我倦了。”
终黎忧也不答,只弹着安神的曲儿,因日头大了,画眉鸟儿都开始叫唤了,素锦也送了冰盆进来,倒也不甚热,没过多久,风清便睡熟了。正午和晚上自不必说,又与慕容弦等应酬了一番,才回来洗漱安睡。之后慕容弦遣来伺候的小丫头子和婆子们才安心去做自己的事不提。
六月的夜晚有风拂过,外面确然是个纳凉的好去处。风清依旧穿着这那身儿白色袒胸大袖衫襦,悄无声息地从窗子掠出,留下终黎忧睡得正香。她往慕容弦的住处看去,见着不过才亥时初,便往慕容弦的住处去,避过仆妇们的耳目,到慕容弦现住的木荷居时,只见丫鬟婆子们上夜的上夜,洗衣的洗衣,纳凉的纳凉,说闲话的说闲话,便寻了个没光亮的角落,脚尖轻点,便地轻盈跃进了小院。
要不动声色地挨个儿地看一遭屋子倒也不难,只是费事了些。慕容弦常在的地方儿左不过是卧房和书房,风清便先去卧房,透着冷冷的月光,只能见着里面冷冷清清地,有好些细线在空中绷紧了,不细看只当是在地上一般,二人也不进去,立时往书房去。
风笑嫣的书房还是原先的模样,一进门便可看见风笑嫣的画像立在墙上,如同真人一般。她记得幼时母亲曾与她说过她曾背着慕容弦修下了一个暗道,若不知道机关,便是有进无出的,即便是笑嫣手札,上面也只录下了一个入口——卧房的床板下。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入口——书房。风清想着母亲原是精通机关之术的,又曾拜一个游方道人为师,习精演命数之道,又曾与她说过,待机缘到时,可进密室寻母亲曾与她留下的物事,当年母亲去时她十日里也只两三日是明白的,一直没机缘进去,便趁今晚,先进去走一遭儿。
风清的凝神听了一会子,断定这周遭无人方才在风笑嫣额上的桃花纹上摁下,画像后的墙便空了。风清顺着阶梯往下走,身后的石门无声无息地自动合上时,画儿上的风笑嫣眼睛略略一眯,嘴角上扬,却是笑了,瞬间便生出了勾人心魂、千娇百媚的模样,如斯风华绝代。转瞬,却又涩了双眸,泪盈于睫,当真是委屈无限。
这样的景儿风清没瞧见,终黎忧却是瞧见了。他本在风清走时便醒了,只在后跟着她,怕她出了什么意外,没曾想却看到了这个。他本是见过大排场的,桃花坞在江湖中亦是令人闻之色变的神秘之处,故而他和风清也是历过几番生死的,自然不觉害怕。
他朝风笑嫣拜了拜,又告了罪方才打开机括,循着风清走过的地儿走去。走到尽处时,却见路已绝了。无奈地一笑,轻叹道:“卿卿,出来吧。”
风清却是从另一侧出来,她在一侧的墙上敲过十八下,恰好是一个太极八卦图的图样儿,眼前的石壁依旧,风清却拉着他直直地走过去,原来眼前的石壁历经了风清的这番敲打,便成了海市蜃楼了,空有影像,而无实体。饶是终黎忧,此时也不得不暗赞造这机括之人的好心思。
前方有极微的声音,在这黑漆漆的密室里,给人一种听错了的错觉。循着声音走去,前方却是愈来愈明。
事若反常必为妖。清、忧二人都很懂得这个道理,故而一路上只贴着路上的死角走,又用内力封闭了气息,快至密室的中心时,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五十见方的地儿上并不是冰冷的空无一物,而是……和女子的闺房差不离儿,风清只觉室内的陈设甚是熟悉,只一时想不起来。
而那微弱的声音,竟是……终黎忧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了风清的窘迫,探头一看,竟是……慕容弦和一女子正在行那巫山云雨之事。女子的样貌在纱帐里朝向另一边,看不分明,慕容弦的模样却是看得清的,他抓着女子的手,在女子身上爱怜地啃咬,身下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快。
风清只看了一眼便觉着不对劲儿,欲要细看时被终黎忧一把拉住了,风清这才醒悟过来,里边儿的人是她的父亲,她怎可……
这可算什么事儿呢?风清满脸绯红,亦不看终黎忧,只是举身回走。出了密室是终黎忧又看了一回风笑嫣的画像,并无进去时的异样。
回到卧房时风清犹在思虑今日之事。以慕容弦的心机和谋略,若没有书房的那条密道,只怕她还要花上许多时日才能撞破今日之事。总觉着不对劲,到底漏了什么呢?
终黎忧亦在思量,他将前前后后的事都想了一遍,又虑及风笑嫣那风情万种又满含委屈的一笑,始终不得要领,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与风情说了一遍,风清只觉此事更显扑朔迷离了。
“你待如何办了此事?”终黎忧问道。
风清想了想,道:“如此看来,唯有打草惊蛇了。”
二人拟定了计谋,才双双熄灯睡下不提。
翌日风清和终黎忧起的迟了,便没去给慕容弦请安。原本慕容弦和风笑嫣都不是在意晨昏定省这些俗礼的,自二人也不遭说道,但终究是不大尊敬,便在用完早膳后去与慕容弦闲话,恰逢慕容弦在看账本,便清清冷冷地笑道:“父亲镇日家忙着,一点子闲也不敢偷的,倒叫我们惭愧了。”
终黎忧也在一旁不卑不亢地请了安。
慕容弦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账本,问道:“尔等可是要去赴那画舫之约?”
“是。”
慕容弦用手支头想了会子,才道:“我与你母亲向来无拘无束惯了,也没教你三从四德,今后永安多担待一些罢。女子原不应出去抛头露面的,男女大防也要注意些儿的,今日你们在外,尚不足虑,日后,切记万事不可过于随意。”
清、忧二人心下不由得一沉,不大懂得慕容弦的意思,却也没摆在脸上,只笑着应是。
慕容弦又问道:“你的事查得如何了?”
风清道:“无甚头绪,只是离真相大白也不远了。”
慕容弦点头,道:“待查明你待怎生操办此事?”
风清淡淡地道:“这是您这一代人的事,我并不敢插手。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真相罢了。相信淳安和慕容泠亦是如此,至于如何查明,我并不在意用何种手段。”
慕容弦肃容道:“切记你今日说的话。”
终黎忧看时候差不多了便道:“谢父亲这些日子的盛情相待。只我们离得久了,家里无甚主事之人,故而今日赴宴后便要家去了。卿卿已遣四个大丫鬟领着小子们启程回去,忘父亲容谅。”
慕容弦点头道:“也好,我也不虚留你们了。”
慕容弦说完,二人便告辞出门,坐上一辆新雇的马车走了。
到了城外时,只见苏璟已立在画舫最扎眼的地儿等着了。
谁曾想,便是这般,才有了机缘将那段往事知晓。可道是:镜花水月迷人眼, 真假只待机缘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