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安冷烨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屋外的海风肆意的汹涌,阳光显得惨烈而黯淡。
“我觉得今天会下雪。”艾依然没有意识地冒出一句。只是她忽然间想看雪了,记忆里就没有一场轰轰烈烈的落雪,她希望人生中有一场雪,可以和他一起见证。
“现在还有阳光呢!不过你想看雪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安冷烨温醇地声音落在头顶,是一种极美的音质。
“你不要去弄什么人工降雪,我有预感,傍晚的时候,会下雪。”艾依然知道他话里的潜台词。她知道对于他来说弄一场人工降雪轻而易举,可是这场雪是她跟老天下的赌。赌注是他的光明。若能下得成,他的眼睛就不会失明。她知道这很幼稚,可是她只有用这些幼稚的方法支撑起自己的信念了。
有时候越是在意,就越是怕失去。越是想要紧握住幸福的时候,也是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她怕极了,他总是突然地在她生命中改变状态,这让她感到很不安。
很多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拥抱着,甚至于一句话都不说,就能度过一两个小时。幸福的形式是多种多样的,有没有一种像他们这样,叫做——安静地拥抱?如果有,可不可以让他们不悲伤,可不可以让他不要失明?
安冷烨就这么陪着她,等待一场雪。他不知道她为何这般执念,可是现在他能做的就是陪伴着她了。
他知道她其实是害怕的,可是他比她更害怕。
他欠她那么多,他怕再也没有机会偿还了。曾经他甚至愚蠢至极地想要逃避,以为长痛不如短痛。可是她的11年是他始料未及的,人生有太多的不可思议,而她竟然为了他“借尸还魂”。
三年前,他赌输了,——他曾自信地对她说,我永远不会带你私奔的。
——他那么确然地告诉她,你的目的地不是非要私奔才能抵达的。
他愿意去和墨石毅赌他们的幸福,可是他终究赌输了,还赔上了三年时光……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一辈子去让她幸福,可是他的一辈子多么有限,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生命会在何时走向黑暗,走向尽头……
四手联弹,她已经可以跟上他的节奏了。钢琴独特的音质在这个冬日的空间里飘散开去,仿佛填进了每一寸空气的罅隙里……
努力地想要把节奏弹得轻快,可是哀婉却成了唯一的格调。
不知不觉中,泪汩汩地滑出了眼眶,落在她清冷的手背上,那温湿的热度一直烫到了心底。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悲伤?一切都还有转机的,不是吗?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做“奇迹”,存在即合理,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用百分之九十九的坚韧去信仰。
“傻妞,你又哭了。”安冷烨将她搂进了怀里,“我们不是说好不难过吗?”以前的那个被病魔折磨的小女孩总是那么乐观开朗,总是笑的那么无惧无谓,为什么现在成熟了,却反而多愁善感了?
“对不起。”艾依然扑进了他的怀里,她不该把悲伤传递给他的,她不应该在他面前如此执拗的,只是这样的怀抱她还能拥有多久?
如果有一天,这样的怀抱也成了奢侈,她要怎么去习惯,她该要怎么办?
她期待的落雪会来临吗?希望显得如此渺茫。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不是答应了灿儿去看她的吗?”安冷烨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提醒道。
艾依然抬起头看了看落地窗外,天空仍然是明净萧瑟的,一丝失落在心底蔓延开来。难道真的不会下雪了吗?
“走吧。等下雪的时候我们再来。”安冷烨捏了捏她的翘鼻,宠溺地安慰道。这里的气候本来就很少下雪,一整个冬天也遇见不到几场能积起来漂亮的雪。更何况今天的天气亦没有下雪的迹象。真不知道这个小女人今天怎么突发奇想了。
“可是——”如果错过了今天,那么是明天吗?还是后天吗?她还有机会和他共同见证一场雪吗?
艾依然还没有说完,安冷烨就已经拿了外套给她披上了。“走吧。如果真的想看下雪,我们可以去哈尔滨,或者去瑞士、芬兰……随你挑。”安冷烨一下子报出了一长串的地理名词。
艾依然动了动嘴皮,终究没有开口说什么。拉了拉身上的外套,依依不舍地跟着他走出了别墅。真的是没有了吗?她的直觉只是一场错觉?
牵起的手,十指相扣,彼此紧握着,似要把所有指间的缝隙都给填满。冬日的冷风就像一场撕心裂肺地哀嚎,一遍又一遍的擦过耳府。手越来越冰冷,艾依然本就是个属寒性的人,即使在夏天的时候,她的四肢也总是出冷汗。
“很冷吗?”安冷烨不禁把手又握得紧了些,干脆抓着艾依然的手直接塞进了自己宽大的羽绒服口袋里。轻柔的声音融合了一些温暖,似乎抵消了一些强劲的严寒。
艾依然瑟缩了一下身子,摇了摇头。她其实是个极怕冷,也极怕热的人,所以她一年四季最喜欢的莫过于春天和秋天。只是只有走过寒冬,才能抵达暖春。只有越过炎夏,才能通往凉秋。
这个冬季会有多长,下个春天何时踩着欢快的步子前来?
“我们走喽?”安冷烨系好了安全带,揉了揉艾依然的细腻柔顺的头发。不知何时起,他所有的个性都化作了温柔,但也只是对艾依然而已。所有的,只要他能给的,他全都愿意双手奉上。
如果说,他曾经如同一个君王坐拥富饶天下,那么现在的他应该算是一个隐士两袖清风,除了他的心,残破的,也是繁荣的。
艾依然抿了抿唇,失落地望了望了近处干净的苍穹,眼里浸透着几缕黯淡,如同繁星陨落之后的碧落。
“别不高兴了,灿儿还在等我们呢。”安冷烨一边故作无谓地说着,一边发动了车子。他有些不忍去看艾依然表情里的失意,她委屈的样子总是让他愧疚万分。他已经让她的人生很不幸了,如今他却依然要成为她的负担,他前所未有地觉得自己很失败。这也是他当初选择逃避的原因之一。
犹记得在伦敦时,当艾依然含着泪,掷地有声,信誓旦旦,义正言辞地告诉他,“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只能是一起享受,那根本不就是爱情。如果今天我得了重病,你也能如此安然地对着我说,我们没有未来。我们不要彼此牵累了。那好,那我立马转身飞回中国去,就当我从没来过伦敦,就当我在三年前已经认为你不存在了,就当我在这三年里没有翻遍世界去找寻你,就当我三年前没有选择回到这个世界上,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过一个夭折的孩子,就当我们11年前从未遇见过,就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误会……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我们都是上帝走错了一步的棋子。就当你从来都是你,我从来都是我,但从来没有”我们“,从来没有交集,我会努力地忘记你,哪怕用……一辈子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