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正午的太阳毒辣,从峰顶下来,林子狼牵着马与方雪琴走在前面,后面百步的距离黑山虎和岳宣各牵一匹马。
四人款步而行,不急不徐。
前面,林子狼从后腰扯出一袋东西塞进方雪琴手里,故作神秘的叮嘱:“这些金豆子留待以后需要的时候用。每颗金豆子的腹内都藏有一根毒刺,当它射入肉身里,毒刺便会出来。”
“会死吗?”方雪琴呆呆的看着麻布的袋子,里面有着极其危险的东西。
林子狼畅然一笑,“当然会死,故而别用在人身上。”
“好。”方雪琴傻呼呼的点头,晃动一下麻布袋子,感叹:“里面有好多呢。”
“是啊,足够你用一辈子的。”林子狼摸摸她乌黑的发辫,牵起她的小手继续慢步向前。
后面,黑山虎粗犷的大喊一声,震得四周树上的鸟儿集体飞逃。得意的瞥向岳宣,后者仰头望向天空,冷漠的眼神集中在一点。
黑山虎好奇的仰头看去,虎目闪过一瞬的狠戾,“啪”的闪电抬手,树上的黑影发出惊恐痛苦的大叫,眨眼间已重落在茂盛的草丛里。
“大哥,怎么了?”林子狼几步退回来,看见黑影在草丛里胡乱的扑腾几下便气绝人亡。他与黑山虎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转回去继续牵着徒弟的小手闲适漫步。
“师父,是谁?”方雪琴止不住回头张望,被林子狼的大掌挡住视线。
林子狼阴沉沉的笑,自齿间挤出四个字,“死有余辜。”
黑山虎和岳宣也漫步跟在后面,他从怀里摸出四颗虎牙,两颗新的、两颗旧的。
“给,这虎牙收好了。”粗鲁的塞进岳宣手中,黑山虎故作不经意的扭回头继续闲步,眼中闪着湿润的光。
岳宣惊讶的看着手中的四颗虎牙,其中一颗还带着血丝。
“干爹,为什么要给我这些东西?”岳宣莫明感到不安,可又说不出原因。他跟在后面,看不见黑山虎眼中的泪光。
黑山虎瞪圆眼睛迎着风吹干了眼中的泪花,才转头粗声粗气的说:“俺明日带人下山去劫道儿,少不得要多走些日子。这东西留给你做个念想,别叽叽歪歪的像个婆娘。”
岳宣抿唇不语,将四颗虎牙紧紧攥在手里,亦步亦趋的牵着马跟在后面。
“虎崽子!”
突如其来的唤声,岳宣吓了一跳,抬头看时更是惊悸的目瞪口呆。一直是粗犷硬汉形象的黑山虎,依旧炯亮的虎目里竟然有着恋恋不舍,也许还有一闪而过的惧怕。
“干爹,你……”岳宣不敢再说下去,他其实该知道原因的,只是从始至终都在装傻。
四颗虎牙,代表他将离开黑山坳。这是他一直期待的,现在真实发生了,他竟然有着不舍。
黑山虎放开马缰绳,走到岳宣面前,摸摸他的头,注视他自打上山后便少有表情变化的童颜。
“你不该走这条路。”黑山虎长叹一声,“走吧,带着你的小媳妇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
“干爹,那你呢。皮赖子和毛秀才要杀你。”岳宣抓住黑山虎的手腕。
他一脸的担忧,黑山虎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大手勾住他的后颈,让他的头抵着自己宽阔的胸膛。
“虎崽子,这四颗虎牙收好了。日后你若走不出这几座山,就去北边的山上找一个叫乌老九的人。”
磨盘大的厚掌按在岳宣的头顶,黑山虎粗声闷闷的说:“虎崽子,俺这辈子没白活。”
“干爹!”岳宣眼中含泪。这话听着像是人生即将终点时最后的感慨。
“大哥,该去聚义堂了。”
林子狼站在坡下。
“好。”黑山虎应了一声,放开岳宣,说:“你们再去玩玩吧,明早就离开了。日后想回来都难喽。”
岳宣闷声闷气的“嗯”了声,牵着马走下坡,拉住方雪琴的手。回头再望时,黑山虎和林子狼已经从旁边的小路策马而奔。
“宣哥哥?”
方雪琴轻轻的握住他的手,明亮的大眼睛满是担忧。
“琴儿想去哪里?”岳宣一改沉默,微笑着提议:“我们骑马巡山,好不好?”
低落的情绪一下子消失,方雪琴漾起灿烂的笑,“师父偷偷告诉我一个能摘到许多甘甜果子的地方,我们去那里吧。”
“好。”岳宣翻身上马,伸手一拉将她抱坐在身前,勒起缰绳大喊一声:“驾!”
马儿向着朝东的坡下山谷急驰。
坳子谷。
黑山坳的喽啰们都是这样称呼的,更多的时候这里是禁地。因为这里专属于林子狼的地方,人工挖出的洞穴里养了十几头狼。除了他,没人敢靠近。
岳宣和方雪琴来到时,只见一群大狼、小狼崽被一道铁栅栏阻挡在洞穴里,一个个绿眸狠戾邪恶,恨不得将外来的两个人食骨吞肉。
“师父为何喜欢养这些东西?”方雪琴胆怯的躲在岳宣身后,悄悄露出半颗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着趴在铁栅栏上的狼首领。
岳宣回到马儿身边,从鞍下的皮袋里拿出五只野兔尸体,“你在这里等着。”
他毫不惧怕的大步走近栅栏……
一只……
两只……
三只、四只……
最后一只……
群狼哄抢,狼首领发出警告的低吼,小狼们撤出包围圈,渴求的望着狼首领口下的兔肉。
少了群狼的盯视,方雪琴的胆子也大了一些,跑到最远的一棵苹果树下,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对准一颗果子……
弹指之间果子离树附落,正中岳宣的手中。
“琴儿的指法又精进了不少呢。”岳宣将果子送给她,弯腰捡起一颗更小的石子,向上一甩手,身形如幻影移动。再回来时,两手各捧着红透的果子。
“还是宣哥哥厉害。”方雪琴竖起大拇指夸赞不已。
岳宣腼腆的抓抓头发,问:“还要不要?”
望望十几棵果树结满绯红诱人的果子,方雪琴盘算着摘几颗够她和宣哥哥饱腹。
“十颗吧。摘多了,师父会骂。”方雪琴用褙子下摆兜着三颗果子,看着岳宣动如脱兔、行如闪电。
不过射了七八颗石头,岳宣兜起衣摆里已经堆了十三颗果子。
方雪琴咋舌,“这下坏了,师父知道定会骂的。”
“明日咱们就走了,当作二叔送咱们的礼。”拉着方雪琴手走去马儿旁边,将果子全都丢进鞍下的皮袋里。
扶着她坐上马儿,岳宣从另一边的皮袋里拿出一根绳子,“琴儿,我们来玩游戏,好吗?”
方雪琴疑惑不解,接过绳子,依照他的指示将一头系在腰上。
“乖,一会儿我喊三个数,你就跑。”岳宣拍拍马儿的屁股。
“可是我学骑马才几日,还不敢快跑。”方雪琴心有余悸。
“你闭上眼数三个数就好啦。”
岳宣一手握着绳子的另一头,一边跑到铁栅栏边,回头大喊:“琴儿,跑。”
“驾!”
随着方雪琴大喝一声,马儿箭似的向前冲去。
岳宣食指勾动栅栏门上的横闩,心中默数:一、二、三!
绳子的拉扯使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后退,随着后力的速度加快步伐。十几步已经追上马儿,纵身一跃落在方雪琴的背后。
勒住缰绳,收回绳子,岳宣勾住方雪琴的小腰,喝住狂奔的马儿。两人稳稳的骑坐在马背上,看着深谷里群狼警惕的巡查领地。
“为何要放它们出来?”方雪琴疑惑的回头,看见岳宣眼中的泪花。“宣哥哥,你怎么哭了?”
岳宣摇摇头,“等我们都走了,谁来给它们喂食。不如放出来,随它们自生自灭吧。”
“哈哈哈,说的好。”
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得马儿仰天嘶啸,毫无防备的两人从马背上跌到地上。扶起方雪琴保护在身后,岳宣愤怒的瞪着来人。
“我想着是谁出卖了我们呢,原是你们两个不怕死的。”毛秀才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翘起二郎腿,嘴巴叼着烟袋,似笑非笑的看着惊慌的两人。
岳宣瞬时恢复平静,冷漠的盯着毛秀才半眯的眼睛,“干爹和二叔都在聚义堂,军师也该在那里议事的呀。”
毛秀才冷笑,吐出一口白白的烟圈,“大材小用。不过是两个逞匹夫之勇的草包,何必我去操心。”
“你没听说过‘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吗。”方雪琴露出半颗头,不屑的反驳。
“都说大户人家的孩子没出息,我看你这小丫头很是有趣。”毛秀才收了烟袋锅,从怀里抽出两根银针,“黑山虎和林子狼的绝技,你们七七八八的学了不少。不知能不能躲得过我的两根小针呢。”
语未完,银针已直逼向两个孩子。
岳宣与方雪琴一左一右闪躲开,眼看着银针耳边飞过,也听见细微的风声。可下一秒,他们却动都不能动,不敢置信的看着洋洋得意的毛秀才迈着八字走过来。
毛秀才叉腰大笑,拿过系在岳宣小臂上的绳子,“来来来,随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吧。”
“你要作甚?”岳宣阴沉的质问,看着毛秀才捆绑方雪琴的双手,又走过来捆绑他的。
毛秀才讪笑道:“放心,我们的计划没成之前,你们很安全。”
岳宣心中一冷,与方雪琴对望一眼,两人都忐忑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