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王秘书几个也在紧张地磋商。
陈书记还是坚持他的意见，言辞激烈地跟三位领导争辩。他说：“真要这样查，怎么能查不出来问题？当了这么多年的生产队领导了，谁没有一点儿错误？问题是找问题容易解决问题难。就说把问题查出来了，可是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呢？这些问题究竟是不是只是他们的问题？地方工作很难搞……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我主张，还是尽可能缩小清查范围。如果在小范围内出了问题，就解决小范围内的问题，该退赔的退赔，该撤职的撤职，同样可以达到惩戒错误警示干部的作用。”
王秘书也说陈书记的话有道理，他跟何部长和刘干事反复磋商说：“陈书记说的这个办法，也有一定的好处……基层干部也确实不好干，既要管理队里的事务，又要接受上面的各种检查，难免会出现违背原则的错误。当然清查工作一定要严肃认真，对违纪违法的犯罪行为，我们决不能心慈手软，但对于一般性的错误，我们还是要允许纠正。根据大家的意见，我看这次清查工作应该注意这样几点：一是实事求是，坚持公平公正；二是尊重事实，坚持民主公开；再一点，就事论事，不纠缠历史。至于具体的检查办法，我认为陈书记所说的办法，还是有一定的可取之处的，只是我们掌握的相关情况不能首先摆出来，这也就是何部长所说的有一个保密的问题。但是，队长们的自我检查，却是应该首先要听取的，完了根据队长们自己谈的情况，再看究竟如何处理。在清查小组中扩大群众代表进行账目清查的建议，也是一个很好的建议，但是什么时候让群众代表加入清查小组，这却是需要认真对待的问题。我觉得群众代表进入清查小组，应该放在我们充分了解了队里的实际情况之后。再一个就是清查的内容。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要想给宋刘庄队的社员们一个明确的交代，清查的内容应放在现金账目、实物账目上。账目由群众自己查。”
“不管怎么查，我都没什么意见，但是，必须得坚持原则。该着坐牢的，就必须让他坐牢，我们不能吃着人民的俸禄欺骗人民！再说，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对他们好。治病救人，总是比往死路上推要好。”何部长黑着脸说道，显然，他对王秘书和陈书记的主张有意见。何部长从王秘书的谈话中明显地听出来了一个意思，那就是像过去一样，这一回，王秘书又要稀泥抹墙，包庇干部，糊弄老百姓了。
何部长尽管对王秘书的建议有意见，但还是通过了王秘书提出的建议，同意了清查宋刘庄队账目的办法。他想，好在最后还要群众出来说话，只要有群众参加，就不怕他们包庇犯罪。
宋队长和刘会计、何保管回到屋里的时候，王秘书他们也商量好了清查账目的办法。
王秘书等宋队长他们进了门，就把查账的办法简要地给宋队长和刘会计说了一遍，完了征求队长们的意见，宋队长、刘会计、何保管却都说没有意见，就按工作组安排的办法执行。
按照议定的程序，首先听宋队长汇报队里的情况，然后是刘会计汇报历年的收支情况。宋队长的谈话虽然看似平淡，但一字一句谈的都是队干部们的作风问题，叫人听来感到十分沉重。刘会计的汇报却是关于账目管理的问题，都是一些数据，无非是当年钱粮总收入多少，上交公粮多少，认购公购粮多少，社员钱粮分红多少，库存钱粮多少这样的枯燥数字。
汇报完这些，刘会计突然说，他们还有一个账要汇报，问是什么账，却说是生产队的“账外账”。就把生产队的一个账外账的收支情况也做了汇报。账外账，这是队里的“密账”，通常情况下是不向任何人透露的，尤其不能让上面的领导知道，因为这本账上所记载的内容，多半属于不合理的收支内容，是干部们私拿偷分集体财物的凭证，清查干部的贪腐情况，如果能够弄到这本账，一切问题就都非常清楚了，因此这个账基本上是事情完结之后就要销毁的，很难有保管下来的。宋刘庄留着这本账，实在是“赛诸葛”刘万国的又一个惊人之处。因为账外账更能说明队长们的廉腐情况。
“这是要在天上捅窟窿的事情！”工作组的同志听到这一内容的时候，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们简直被宋队长和刘会计的做法弄糊涂了，“他们是不是疯了？”
刘会计说：“既然领导们这样重视，事情又到了这种程度，我们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关于账外收支，我们也建有一个账目。账目上的收入有多种来源，既有从正式账目上转入的，也有正常收入但未入账的。主要的收入也来自正常收入，但却未入账。这些钱粮，有一部分被我们分了，但主要是用来当做来人去客的接待费用的。大致算下来，每年的开支情况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其中，米面粮食总共在六七石左右，现金也在二三万元左右。具体情况，账面上都记得很清楚，现在，我们把账目提供给领导们，怎样处理，由领导们来定夺。”
“这个账现在在什么地方？”刘干事惊奇地追问账目的下落——他们被刘会计的“坦率”震惊了！
王秘书完全没有料到，宋队长一班人敢于这样大胆的承认自己的“丑行”，吃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问道：“什么账？你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要胡编乱造。这是个路线问题，说话要负责任。”陈书记也没有料到宋队长和刘会计会抖出这样的秘密来，他非常着急，斥责他们不要胡乱瞎说。他想“四清”工作，这只是上级部门的例行公事，目的当然是为了审查基层干部的贪腐情况，但是只要账面上收支清楚，一般是不会深查细究的，虽然有时也因为群众上访的缘故破例进行审查，但只要没有真凭实据，一般也不会太过认真。现在自揭其丑，恐怕凶多吉少，不仅如此，就连自己也很可能要受到牵连。于是，他连忙阻拦，叫刘会计不要胡说。
“账目就在我的家里。”刘会计孤注一掷，交代了账目的出处。
“只要有账目，什么都好办……走，看账去！”
王秘书没有想到刘会计会这样做，气得脸都红了。他黑着脸从炕上一跃而下，带领大家急匆匆往刘会计家赶去。倒是态度坚决的何部长却愣在那里，他有些回不过神来了，他完全没有料到宋队长和刘会计竟然这样坦率。他觉得，王秘书的愤怒好像是冲着自己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