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云虽然走了，但由卖不卖土地引发的争论却还在进行。
“不管说什么，土地是不能再卖了，再卖，我们就无法给后人交代了。”老队长宋仁也不同意卖地，尽管他已经不当队长了，但大家还是乐意听他的话。他神色凝重地对村民们说道：“1952年修铁路，国家就占掉了我们的五百多亩地，那些都是上好的土地，一顶一的水浇地。那些地来得很不容易啊，它是先人们一铁锨一铁锨从荒草滩里开出来的……一分钱也没有给补偿过。但那是国家的大事，占了就占了，我们也没说的。再说，那时实行的是国家统一管理，地方上没有说话的资格。再后来又修商店，修学校，修供销社，修这修那的，占掉了红星大队的不少耕地，公社里没办法补偿红星大队的损失，只好又从我们东风大队的耕地中进行调剂，结果又有五百多亩土地被调剂掉了。可这一回搬迁移民，我们又要出地，修路哩，修渠哩……能有多少地呀，我私下里估摸过，按现有人口算，我们还有三亩多一些地，可是过不了几年，随着人口的不断增长，只怕就保不住这个数字了。在我们这个地方，如果人均没有三亩地，日子就无法过下去……确实得珍惜土地了，如果今天图小便宜把土地出卖掉，以后恐怕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地了。”
“都是郭云这个败家子给惹来的事！以前，大家还看他是个人才呢，可不知道他竟然是一个十足的败家子。看看这几年弄的事情吧，真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他恨不得把村里的土地都送了人，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
马文魁提着茶壶一边给大伙沏上茶，一边大骂郭云品行不端，里外不分。
马文魁的诅咒很快便有了附和的人，他刚骂完，有人便很快接住他的话头。接住马文魁的话继续诅咒郭云的，是马文魁的侄子马啸，马啸对郭云没有一点儿好感。这也正如郭云对他没有好感一样，郭云曾经说他是“二杆子”“烂干货”，这使他曾经恨得咬牙切齿。让他更生气的是，郭云总对他家的电器抓得很紧，逼迫得他一点也不能畅快地使用电器——马啸家是宋刘庄拥有电器最多的人家，他家的电器用电量几乎要占到全组的一半，为此，每次收缴电费的时候，他总要跟收缴电费的人过不去。
有一次，马啸又跟收缴电费的管理员闹起来了，郭云来到马啸家，二话不说，就拆掉了他家的电，害得他整整半年没电用。直到后来马啸当着大家的面认了错，缴清了所有电费之后，郭云才叫电工们给他家送上了电。因为这件事，马啸和郭云结下了难解的仇怨，导致这些年来两人的关系一直相处得疙疙瘩瘩。马啸骂道：“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这里边肯定包藏着不可告人的肮脏交易。人家为什么这样热心呢？尝到甜头了呀！反正扔掉的是大家的土地，鼓起来的是自己的腰包，这么好的事情，谁不愿干呢！”
马啸的话果然起了作用，大家的愤怒被他的这些话激发了起来。有人义愤填膺地叫骂道：“再不能由着这帮败家子胡折腾了，再折腾，恐怕连祖坟也要被他们出卖掉了！”
“谁爱卖，叫人家卖自家的去，就是把自己的锅头卖掉，老子们也是不管的。但要卖村上的地，可就得叫他给大伙儿说道说道了！”
大家的愤怒被马啸引导着，向着不利于郭云的方向迅速发展。有人觉得，仅仅这样讨伐郭云还不够，得叫他让出组长的位置，交出村上的事情来。
“这样的处理，其实是非常轻的。关键是他把我们的土地做了怎样的处理。我担心，弄得不好，他很可能已经将那块地出卖掉了。那样的话，就得跟摩天岭的人起事情。”
“土地是我们的，不卖就不卖，难道他们要抢？”刘万东说道，他不相信事情会变得这样糟糕。
“地是我们的？有啥证据证明是我们的？不要太自信了，真要闹腾起来，怕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个坏蛋东西，可真不是个叫人喜欢的家伙！”马啸不失时机地挑动着人们的仇恨情绪，极力煽动人们跟郭云作对。
说到证据，每个人都吃了一惊。有人诘问道：“难道这地不是我们的了？不是我们的，那是谁们的？”
“当然是国家的。知道吗？所有的土地都是国家的！既然是国家的，那么，宋刘庄的人能耕种，为什么摩天岭的人便不能耕种？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道理。但是，目的却是要让摩天岭的人耕种！”赵长生是念过书的，说话文绉绉的。
“没有你这样混蛋的道理！即便不是我们的，但也不是他摩天岭的。而且老子们耕种在前！谁抢在前，就是谁的……老子们在这里居住的时候，他们摩天岭的人在哪里？他们还在老山里头拾狼粪呢！”
马啸一向是说惯了粗话的，他的嘴里尽是脏话。
“你不要嘴硬。一个‘官’子两个口，朝那边都能说。这事情真要闹起来，保不准就一定是宋刘庄的地……我听说朱红强跟上面的关系很不错，人家是挖过金子的，哪个当官的不喜欢有钱的人？哪个当官的不向着有钱人……摩天岭的人，敢于打那块土地的主意，我看也不是心血来潮，人家自然有人家的道理。我认为这里边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没有人暗中捣鼓，谁的胆子有这么大？如果说真是我分析的有道理，我倒同意郭云把这块地出卖出去。与其让人家白白地占掉，还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还多少能落几个小钱……”
郭宗玉的头脑比较冷静，他从另一个角度上分析，指出了郭云所以这样做的道理，明确表示，他支持郭云卖地。
“没你说的那么玄……上面的人……不可能把手伸到沙漠里来的。我认为这里边捣鬼的，肯定是郭云和朱红强两个！听摩天岭那边的人说，他们已经把钱都交给了郭云……”
马啸一直坚持揭郭云的短，他要借这个机会报仇。
“不可能。那么多的土地呢，郭云不敢擅自做主，更不敢把卖地的钱一人独吞掉……”老保管何富贵分析说。
“钱不钱的，都是小事，你们说的都是屁话！”“赛诸葛”刘万国终于说话了，他提高声音打断了大家的议论，气呼呼地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处理那块地！要卖，就让郭云去跟人家交涉，不卖，就说不卖的话！我的建议是不管卖不卖，先把地给分掉。土地有了主人，看谁还敢胡打主意……”
“我同意刘会计的意见！这是个好办法。土地有了主人，看谁还敢胡算计。”
马文魁听刘会计说了话，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这么一来，郭云可就被晾在干岸上了……”
“管他干啥？谁种的苦果，谁自己吃去！”
刘会计的建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大家当即商量定：明天一早，就到金沙湾里去分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