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李玉兰,用不着谁向她汇报,对这里发生的事儿早有预料,只是比她想象的要来得更快一些,双贝和双宝还想瞒着,可妈妈的一句话让他们俩都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她在电话里说:“老张家把个大儿子送给了咱,咱把女儿嫁给到他们家,也算是还他个人情。”
别看是老张家娶媳妇儿,老两口什么事儿都不用插手。张大龙和陈双贝都是喜欢张罗的人,装修房子,购买家具,布置新房。一分都不向父母伸手,真应了当初张大龙在哥哥嫂子面前的许诺。
赵大妈已经是八十高龄的老人了,可头脑还清楚,走路也不成问题,就是满嘴的牙没几颗了,说话漏风。李玉兰把小雷的事儿告诉了她,还在她家里哭了一场呢,这次哭和以前哭可不一样,这次是高兴的哭。
“最后一次,以后可不兴哭了!”这件事儿也是赵大妈的一块心病,当初给出去的时候可是她给作的主。
“说句心里话儿,这要是找不着,我死了都闭不上眼。”她说要见见陈双宝,“我想看看这孩子,人家都说陈矿长怎么怎么能耐,我还没见过呢。”
趁着大龙结婚前,李玉兰也想和双宝好好谈谈,等大龙一结婚,这两家可就是亲家了。
赵大妈是个好因由。一打电话,陈双宝还真按照安排好的时间来了,只是脸上没什么笑容,不用细看,跟小雨的表情差不多。
“这个你得叫赵奶奶。”李玉兰的介绍还没完,赵大妈就拉住了陈双宝的手。
“这就是小雷了?”好在陈双宝听说过,知道自己当初的名字叫小雷,和小雨是一对儿,要不然非蒙了不可。
“小雷,哎呦,长得可真好,人也好。孩子,你别吃惊,我也是咱二道沟煤矿的人,我四个儿子,现在有三个在矿上呢,还有孙子,孙子也在井下,技校毕业,上次比武还得了探花呢,你给发的奖。”老太太一口气儿说了这么多的话,还句句都是她家的事儿,李玉兰想,让你说的是我们家的事儿。
“双宝,来,坐,喝水!”李玉兰的目的是想打断赵大妈的话,可她的客气让陈双宝手足无措,干脆到了张逢春的屋里。和张逢春的见面要自然多了,几句话就唠到了掘进队,“咱掘进队那些年轻人都不错,现在江子是队长,李玉顺,您还记得吧?猴子,是班长。”谈到掘进队,张逢春脸上就放出了光。
“他们也常来,我都知道,我还知道现在矿上实行什么精细化管理,什么意思啊?”
“就是新的管理方式,事儿还是原来的事儿,活儿还是原来的活儿,可干就不一样了。就拿掘进来说吧,您最熟悉了,现在就是把过去粗放式的管理工序进行再造,把一个工作循环的十一个流程进行了优化、细化,对轮尺定位、材料点、工具点、配件点、两帮底板、管线吊挂、巷道造型、探顶杆使用、打眼爆破、帮顶支护、设备检修、现场环境以及验收考核、图牌板悬挂等都剖定出新的精细标准。对每个流程工序和每个环节、每个梯、杆、网、点,线、机械、设备及各种材料消耗都实施REM精细化管理。”说到管理,陈双宝不仅滔滔不绝,还有炫耀的意思,这有点儿像张大龙。
“您是没看见,现在工人入井后都有卫星定位系统跟踪,每天都有谁下井,井下有多少人,在什么位置,都清清楚楚的,这几天,正在安装监控呢,从掌子到巷道,出煤不出煤,坐在办公室里,都看得见。”赵大妈本来还想说话,可在门口看见爷儿俩说得热热闹闹的,也插不上嘴呀。
“玉兰,你多想了,这孩子和他爸一点儿都不生分。”
“说话归说话,以前他们爷儿俩就这样。”
“那不就得了,还想怎么样?”
“我想让他拿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还想让他管你叫妈?”赵大妈说穿了她的心思。
“也不是一定这么叫。”李玉兰脸红了,像个大姑娘一样,说话扭扭捏捏的。
“这孩子在人家家过了这么多年,一把屎一把尿的,是人家给养大的,还供他读大学,也没屈着,一下子就能让你抢回来?我看呢,这是孩子有良心,生的是娘,养的更是娘。让这爷儿俩好好地唠吧,咱就别跟着掺和了,你呀,知足吧!”赵大娘悄悄地走了“对每个人、每件事、每一天、每一处都制定出刚性定额,让职工上标准岗、干标准活儿,现场实施REM精细化管理=”这又是6S,又是REM的,把张逢春听得是云里雾里,可他爱听,眯着眼睛笑。
“现在,精细化的程度是,工人每天干多少活儿,干什么活儿,干的怎么样,都和这一天的工资挂钩,每天升井的时候,就能在公开栏上看到自己挣多少分,这分就是钱。”陈双宝正说得神采飞扬,张大龙回来了,后面跟着陈双贝,拎着新买来的鱼。
“哥,你来了。”双贝在这个家里比他熟。陈双宝看看张大龙,以前,他跟着小雨也叫他二哥,现在,这算什么?
张大龙可没这么多想法,搬个凳子,一屁股坐在旁边,“双宝,听说你有意进军地产市场?”
“地产市场?”张逢春反应挺快,电视上可没少说这地产界的事儿,现在最火了。
“说不上是进军,试试水!咱煤矿也得学会两条腿走路。”
“用不着,煤矿干好了就得了,咱是挖煤的,就得守着咱的本分,盖楼,不是成了建筑工人了吗?”我张逢春的儿子怎么都这样,没个消停时候,现在的煤矿多好啊,想什么地产业?
“就是看着,如今咱二道沟实行沉陷区搬迁、棚户区改造,国家都是大手笔,咱也就是想干点儿什么。”张逢春什么意思,陈双宝明白,话头打住,不想多说了,可张大龙没这个心眼儿,“别介,现在地产市场多火呵,正是好机会,我告诉你我有个朋友,哎哎,就是你上回见到的那个,顺丰集团的老总,那时候还是个小小的包工头,几个月,知道吧,现在,资产上亿,就是弄着了几个大工程,建了几个小区,那楼房的价格是嗖嗖的往上涨,钱就嗛了。越有钱越赚钱,现在又在省城开发楼盘呢,你知道那楼多快吗?还没动工就卖没了,现钱!”张大龙说得吐沫星子直飞,都垂涎三尺了:
“你满脑子就是钱钱的!”张逢春和大龙说话没有投机的时候:
“哎呦,您可别生气,谁不爱钱啊,人家可比我这卖煤的挣钱容易多了。”“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不愿意听你那生意经张大龙越说,张逢春越不高兴。张大龙呢?话到嘴边,就是挨打也得说完。看着这爷儿俩,陈双宝心里一阵羡慕,这就是父子,自己呢?回想起来,自从上高中以后,妈妈就让他住校了,一个月回来一次,也就在家里待半天,基本上见不到爸爸,而自己和爸爸的所谓谈话都是很正式的。
“我回去了。”陈双宝的话,让屋里静了下来。他笑笑,“班上还有事儿。”
“怎么也得在家吃顿饭吧?”李玉兰小心翼翼地挽留。
“吃饭的机会多着呢,有双贝在这儿呢,我也会常来。”
“那不一样吧。”李玉兰忍着忍着,差一点儿就把小雷喊出口了。
“哥,我都已经告诉爸妈了,他们都知道,你也别想得太多。”双贝一直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儿,甚至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双宝这样让她不能理解:“我没想什么,婚礼的时候,我会带爸妈过来。”他说这话的时候,不自然地看看李玉兰和张逢春。爸妈这两个字今天似乎说得有些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