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阴冷。
这是许默对龙虎山地牢唯一的印象。
向来以名门大派自居的龙虎山居然也会有地牢这样黑暗向的东西,这点发现倒是令他颇为意外。
值得庆幸的是,这地牢显然平日里很少启用,空气虽浑浊却并不难闻,也没有世俗界县衙牢房中那种挥之不去的腥臊恶臭味,甚至连铺在地上的干草都是新的。
尽管之前被重手打碎了四肢骨骼,但在唯一之力所带来的惊人自愈体质下,许默还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了行动能力。
只是那周身各处大穴上的百余枚符钉还在,虽不影响正常行动,但他却无法再动用丝毫的真气,唯一之力的异能也如泥牛入海般毫无踪影。
“嘶!果然还是不行。”
许默紧咬牙关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这些符钉似乎被人布上了法阵,只要企图拔出任意一枚,周身就会涌起恐怖的法力波动,同时伴随着高伏电击般的剧烈疼痛。
难怪这地牢中连个把守的人都没有,显然是认定了他根本解不开身上的法阵。
沙!沙沙沙!
寂静得只有许默一人呼吸声的地牢中,突如其来的轻微异响显得十分刺耳。
不多时,地牢中的干草微微拱起,一对眼熟的兔耳如同两根凭空冒出来的萝卜般露出地面。
“小花?你怎么进来的?”
许默不禁一愣,来者正是他当初在奇宝山中救下的兔妖小花。
“我就这么进来的……恩公,怎么了?”
小花跳出地洞抖了抖身上的土,将头顶的两只长耳用手按下去,神情茫然,显然许默这个问题让他也有些莫名其妙。
待小花搞清楚许默奇怪的是什么,才恍然做了解释。
龙虎山毕竟是道家门派,对妖族的态度并不像佛家那样狠厉,包括掌门人在内的高层平日里还会和附近的一些得道大妖有所往来,因此整个门派上下对于出现在山中的妖族气息并不敏感,更不要说小花这种人畜无害的小妖。
当然,这仅限于门派中一般的地方,一些重地禁地还是有大量防御法阵把守的……不过这地牢并不位列其中。
这让许默感到很意外,但细想倒也恍然大悟,若真要关押穷凶极恶之辈,像龙虎山这种修行门派有绝对有更好更保险的手段,像这种世俗般的拘禁显然也是留了几分情面。
“小花,你什么时候来的龙虎山?”
“我听说龙虎山要开招亲大会,为仙儿姐招亲选婿,就过来看个热闹,昨天才到的……本来想着要是仙儿姐真的嫁人了,就送她些贺礼,东西我都带来了,就埋在山脚下,可没想到却发生那种事……”
小花无奈的摊了摊手,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惋惜之色。
“你有心了,仙儿知道一定很开心。”
许默欣慰的拍了拍小花那单薄的肩膀。
虽然这小兔子与许仙儿的认识过程很不愉快,险些被当作送上门的野味给扔锅里煮了,但事后这小兔子不但没记许仙儿的仇,还一口一个“仙儿姐”的总是跟在许仙儿身边打转,哪怕头天被心情不爽的许仙儿虐得死去活来,第二天啃几根萝卜养好伤照旧一副点头哈腰的奴才相。
许默最初很难理解这小花究竟是一种什么心态,当看多了也就隐约悟到,这可能是一种长期受压迫弱者由于对强者的恐惧进而产生崇拜的扭曲病态心理。
也就是传说中的抖M。
“对了,小花,仙儿怎么样了?”
既然小花在当时的演武场的围观人群中,那么知道他失手被擒后,许仙儿和柳醉墨的下落。
“当时太乱了,我害怕,就跑掉了。”小花羞愧的低头搓着手指,“不过事后我听说,仙儿姐被关到了执法堂的静室,我本想去看看,但那里守备森严,还有防御阵法,我进不去。”
听到许仙儿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许默也放心了不少。
“恩公,趁着现在这里没人,赶快跟我逃吧!”
小花猛然用力却拉了个趔趄,许默并没有随他动身的意识,反而淡然的摇了摇头。
那些龙虎山主事的长老并未伤害许仙儿,又将他关在这毫无防备的地牢,显然对整件事还留有回环余地,若是此刻他不管不顾的逃离地牢,恐怕留下的残局就难以收拾了。
小花虽想不通许默为何不肯逃走,但对于许默的决定还是习惯性的选择了服从,道:“那恩公,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帮你做的事情吗?”
“帮我回钱塘县跟家里人说一声,告诉她们不要来龙虎山,安心等我回去。”
许默这番话看似说给家中众女,但实则主要还是说给白素贞和岑碧青的,白蛇知恩,青蛇仗义,若是知道他此刻被囚龙虎山,难保不跑来再玩一出水漫龙虎山的戏码,到时他可没能力再救这二女一回了。
小花一口答应下来,刚想再说些什么,头顶的长耳突然再一次冒出,紧张道了声“有人来了”,便飞般的跳入洞中逃远了。
地牢的木门被从外打开,锈迹斑斑的门轴发出令人倒牙的摩擦声。
似乎已是中午的强烈光线刺得许默几乎张不开眼,仅能看到似乎无尽的白光当中走近一道凹凸有致的倩影。
来人居然是柳醉墨。
“汉文,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些吃食。”
柳醉墨提着一个食盒,里面的菜肴简单却不简陋,甚至还有一只酒香鸡,闻那熟悉的味道就知道定然是她亲手所做。
六七个时辰的关押,连杯水都没人给送,许默也确实是饿了,毫不客气的撕下一只鸡腿大啃起来。
柳醉墨轻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忽然道:“汉文,你……就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问什么?”
“是我把仙儿送交门派看押的。”
“我知道。”
“你知道?”
“是啊。”许默嘬嘬手指,撕下另外一只鸡腿,道:“其实看到你能来地牢给我送饭,我就猜到仙儿一定被你交回门派了。”
“你不恨我?”许默满不在乎的态度令早已做好被骂准备的柳醉墨很是意外。
“我为什么要恨你?我是没有你和仙儿那么聪明,但也别把我看得那么傻行不行?在那种情况下,暂时妥协是唯一不会使局面继续恶化的最好选择。”许默笑了笑,忽然打趣道:“你做得很好啊,不然我现在连饭都吃不上……”
“都被气血封禁了,亏你还笑得出来!”
柳醉墨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随即也与许默相视而笑。
许久,柳醉墨幽幽轻叹一声:“仙儿有你这个大哥,是她最大的不幸,也是她最大的幸福……”
许默叼着鸡骨,眨眨眼睛做不解状。
“别装傻,你当我真看不出你出手的真实意图吗?”柳醉墨不满的撇起嘴。
许默随意笑笑,算是默认。
当时许仙儿一席话将掌门清溪子逼到走火入魔,他若不出手,龙虎山众长老的怒气必然会全部发泄在许仙儿一个人的身上,他这也算是祸水东引之计……只不过是全引在了自己身上。
“不得不说,你成功了……昨天被你这么一搅合,仙儿的罪名反倒轻了许多,众长老也冷静下来了,将仙儿关在执法堂反省,只等着掌门醒来再做判决。”
柳醉墨微微嘟起嘴,居然露出了几分仿若吃醋般的小女儿模样,很难想像不久前这还是个肩上能站人拳上能跑马的女汉子。
作为一派之掌门,考虑问题自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片面,得知许仙儿的命运最终将交由龙虎山掌门来决定,许默那颗始终悬着的心终于大石落地。
“那……仙儿会受到什么惩罚?”
柳醉墨葱白般的玉指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着太阳穴,略微沉思道:“清溪子师兄是个很讲道理的人,许仙儿既然是用论道的方式将他驳倒,应该不会在这件事上深究不放……估计最大的可能就是让仙儿在众多同道和弟子的面前下跪认错,给我龙虎山一派挽回些颜面。”
许默点点头,尽管有些强按低头的意味,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他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以许仙儿那十头牛拉不回的倔脾气,是否肯低这个头呢?
正如柳醉墨所猜测的一样,掌门清溪子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的龙虎山内门弟子召集至演武场,当众对许仙儿和许默二人进行宣判。
因距招亲大会时隔还不到两日,众道门的参赛弟子多数还没有离开,也被列入了邀请旁观的名单之中。
为防止再出现类似上次的意外,在修复受损演武场的同时,还在其中布置了数道法阵,其威力之大就算千年大妖亲至也决计讨不到好。
可以说龙虎山方面为了这次大会的安全是用尽了十二分的心思。
许默此刻被两名实力不凡的内门弟子从黑暗的地牢中提出,小心看押着走向演武场。
午时三刻。
这是个很让人讨厌的时辰,若是背后插上块写有大名的牌子,总会让许默有种即将被斩立决的错觉。
当然,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许默很庆幸,还好出门前带了钦差大印作为最后一道护身符,除非是龙虎山一派打算换个地方安家落户,不然总要给世俗皇权留些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