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
眼看着匕首就要插进林震的心脏，林震几乎本能地身体一偏！
军人的本能！战士的本能！这种本能又一次挽救了他的性命！匕首没有刺穿他的要害，在他危急时刻的一偏之下，匕首刺进了肩膀！顿时一阵剧痛传来，那种痛感像一盆凉水浇在林震的身上，使他从迷茫中回过神来！
“喝！”林震大吼一声，一只手握着长矛，朝着狡诈的沙漠人的脑袋怒扫过去！
“给我去死！”
强劲的长矛带起一阵疾风，狠狠地扫在了刀疤男子的头上。“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刀疤男子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被强大的力量扫飞了出去！只见他的头颅骨几乎被抽得变形了，壮硕的身躯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带着不甘去见该死的狼神了。
“嗯……”林震眉头紧皱，斗大的汗珠低落下来。他伸出手，咬紧牙关，将插在肩上的匕首硬生生抽了出来。
“呜啊！”剧烈的痛苦传来，一股腥红的鲜血从伤口涌出。林震从身上的衣服扯下一块布，简单地包扎了伤口，止住了血。
林震放下长矛，呼呼地喘着气。刚才的生死一幕，加上之前的奔波和激战，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现在的他就像被抽干了水的池子一般，一动也不想动。
“雪梨！”林震蓦地想起最重要的事情来！穆坎族少女生死不明，如果刚才的沙漠人只是为了骗他，吸引他的注意，如果他之前说的话是真的……
林震强行拖着疲惫的身躯，忍着肩上的剧痛，在几间石屋里里外外四下搜索。
残旧的石屋中，只有几缸穆坎族的蓝酒，一些衣服和粮食，还有马匹和几条慵懒枯瘦的狗，一些锈迹斑斑的弯刀……
没有！没有雪梨的踪影！
林震呆呆地坐在石屋前，北风席卷着沙砾，在干燥的空气中肆虐。
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
大夏之矛的脑海中，一幕幕地浮现出那些和穆坎族少女在一起的日子，那些美好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不！”林震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我既未寻到尸体，雪梨自然不能定之为已死！如若雪梨尚在人世，我却如此，她岂非伤心！”
刀疤男子的话闪过他的脑海。
东边，草原。
今天在涣河边看到的一伙草原人！
如果他够快，也许还赶得及！
林震不敢犹豫，如果犹豫，那么他这一生都将在这个阴影下度过！他咬咬牙，忍着肩痛，拿上长矛，飞身上马。
忘记了痛苦，忘记了疲惫，手中的马鞭有力地落在马身上！骏马嘶鸣，踏着漠北干涸贫瘠的土地，朝着东边的涣河飞奔而去。为了他不愿放弃的，为了他所应该珍惜的，为了他曾经失去过的那些！
涣河的水依旧在静静流淌，就像千万年来一样。冰凉的河水没有感情，和这苍穹一样，它们一起看着草原人、漠北人与大夏人的千古纠葛，不偏不倚，不为残忍的杀戮而哭泣，也不为凄美的故事而感动。
林震已经来不及沿着河岸寻找渡船了。他咬咬牙，弃了胯下的马，将长矛捆在背上，纵身跳入了冰凉的河水中。
河水并不湍急，但是肩上的伤依然让他感到吃力，何况他还没有休息过，疲惫感就像密集的麻绳捆在他的身上。可是靠着军人顽强的意志，靠着布武营中和战场上得来的毅力，他奋力地游向东岸。
与河水奋斗了足足半个时辰，林震才游上了涣河的东岸。
“雪梨……”林震几乎感觉到身体快要散架一般，这样的疲劳，让他想起了年轻时在布武营那段训练最艰苦的日子。而眼前最难以预知的是，没有人会帮助他，他的伤口还在恶化，整个肩部都失去了知觉！
曾经苍穹下最矫健的雄鹰，此时只能带着受伤的翅膀，在涣河以东的草原上，步履蹒跚地缓缓前行。
骄阳无情地洒落在他的身上，伤口发出一股血的恶臭味。
他忘记了自己走了多久，只记得全身上下一阵热流窜过，他就失去了知觉，倒在了草原上。
这是哪里？
林震迷茫地望着前方，荒凉的大漠上，成千上万的漠北人高举手中的弯刀，如决堤的洪水般朝着他涌来！凶悍的吼叫声穿透了他的耳膜，北风卷起的黄沙迷乱了他的双眼！他又望向身后，那是雄伟沧桑的镇北关，是大夏阻隔漠北蛮族的关卡。
而他，手中握着他那杆熟悉的银矛，身上穿着狮头鬼面甲。
这是战场！漠北的战场！
“将军！”忽然，林四在他的旁边大喊，“漠北人已然杀至！下令迎敌吧！”
“全军听令！”林震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这是一种本能，一种习惯，“结三角冲锋阵！迎敌！”
身后的大夏士兵，井然有序地结成了一个个三角冲锋阵，如同一个个锋利的尖锥，刺向漠北人杂乱无章的冲锋队伍！
“大夏威武！”“大夏威武！”一阵阵的军号声传来，响彻云霄。
林震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在燃烧！手中的银矛仿佛有种魔性的力量驱使着他！
“杀！”林震大吼一声，胯下的战马飞奔而去，银矛直指前方！
大夏的军队跟随在他的身后，跟随在这位战无不胜的大夏之矛身后！
“死！”银矛横扫千军，摧枯拉朽般地收割着沙漠人的生命！每个沙漠人，看到那杆银矛的时候，都仿佛跌进了万丈寒渊！噩梦，大夏之矛，漠北的无敌杀神！银矛舞动，带着死亡的气息，分波逐浪般地破开了漠北人密集的冲锋阵！战马嘶鸣，将军怒吼！
鲜血染透了他黝黑的狮头鬼面甲，双目因为杀戮而变得血红！
忽然，一阵剧烈的眩晕感传来，大夏之矛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身体。林震感觉自己一霎那失去了知觉！
挥舞着弯刀的漠北人，荒凉的杀场，雄伟的镇北关，忠诚的林四，大夏的军队，都纷纷破碎，化作了飞灰！
而当他回复知觉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站在了另一个熟悉的地方——大夏皇宫。金碧辉煌的宫殿，永不熄灭的灯火，精美的雕梁画栋，威严肃穆。
没有了狮头鬼面甲，没有了胯下战马，只有手中握着那杆银矛，还染着鲜血的银矛！他感觉到一阵疲惫，就仿佛刚刚经过了一场激战，身上到处是伤痕，染满了鲜血，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然而，就在他抬头的时候，看见了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那是龙椅，大夏皇帝的尊位！此刻，一个身材瘦削，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孤鹜地站在上面，手中握着“真龙”剑，面无表情地看着林震。在他的旁边，穿着龙袍的大夏皇帝，林震最敬爱的恩人与陛下，方立，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是一年前的政变！年轻的藩王方岳发动了叛乱，诛杀了自己的皇兄，夺取了帝位！
“不！”林震近乎疯狂地大喊。这是他人生中最悲凉的时刻，那个在他幼年，把无父无母的他从残暴的马倌手头解救出来，还送他进入布武营，给予他父亲一样关爱的人，就在他的面前，倒在了血泊之中，永远永远地离开了！
“镇北！大势已去！”年轻人紧紧地盯着林震，大声喊道，“你速速放下银矛，我……孤尚可饶你一死！休要负隅顽抗！”
“住嘴！纳命来！”林震挥舞着银矛，朝着龙椅上的年轻人杀去！
他曾经是多么地希望，亲手取下这个人的头颅，用这个叛徒的血来祭奠自己的皇帝陛下！
眼看银矛几乎杀到那人面前的时候，林震眼前的景象再次破碎。华美庄严的皇宫，发动政变的新皇，都化作飞灰飘散！
所有的画面都破碎了，什么都没有留下，那杆伴随他征战了许多年的银矛也在黑暗中消失了。
孤独，冰冷。
林震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下沉，仿佛跌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寒冷而没有尽头。
一直下跌，一直下跌……
“妈妈！他好像醒了！”一个少年的声音传入林震耳中，这分明是草原语。
“啊！真的吗？阿腾，快让我看看！”一个温柔的女性慌忙说道。
林震感觉自己全身剧痛，几乎动弹不得。当他艰难地睁开双眼的时候，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和一个约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他们都穿着草原人的兽皮衣服，关切地望着他。
“这是……在何处？”林震缓缓问道，他感觉自己虚弱得连说话都困难了。周围烛火通明，空气中还有牛油燃烧的味道和牲畜的味道。而眼前就像母子一样的两人都迷茫地看着他，显然听不懂他说的话。林震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应该是草原人，自己的大夏语，他们好像听不懂。
“这是哪里？我怎么到了这里？”林震又用草原语询问道。
那个少年惊喜地看着他，急忙说道：“我是阿腾！是我救了你，大夏人！这里是草原上的秋叶部落！”
“秋叶部落？”林震小声地问道，“是你救了我？”
“是的！”
一旁的女人念叨着说道：“凄惨的大夏人啊，多亏了我儿子救了你。他是在涣河边上牧马的时候发现了你的，那时候你受伤，晕倒在草原上。太阳神保佑！阿腾找到你，并且把你带回了部落。我们用了许多药，费了不少劲才把你救回来的！”
“多谢了！”林震感激地说道，“你们的恩情，我无以为报！”
“不用谢了！只要你活着，我们就高兴了！”少年欢快地说道，“这是我母亲，瑞秋，是她用药治好了你的伤口。”
“秋叶部落都是善良的草原人！”瑞秋慈祥地说道，“太阳神的子民都不希望有人不幸地丧失在草原上！”
林震想起身来，可是他刚一动，肩上的伤口一阵刺痛，全身没有半分力气，就好像整个身体都不属于他了一般。
“唔……”林震的眉头紧皱。
瑞秋慌忙扶着林震，说道：“大夏人，别动！你的伤还没有好！不要乱动，要赶快躺下！”
林震这才接着躺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在这里昏睡了多久了？”林震想起自己做的那些奇怪的梦，不由得问道。
“我救你的时候你都快要死了！”阿腾夸张地说道，“你已经在这里昏睡了三天三夜了，昏睡得时候还要时不时大吼大叫一些听不懂的话！那是大夏语吧？”
“没错，应该是大夏语。”林震苦笑一声。三天三夜，没有想到他曾经堂堂的大夏之矛也有这样狼狈不堪的时候。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阿腾笑着问道。
“我叫……震，你们可以这样叫我。”林震回答道。
瑞秋对着淘气的阿腾说道：“我的孩子，不要闹了。震刚刚醒来，伤还没好，身体还很虚弱，你就不要打扰他了！”
阿腾朝着瑞秋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了。“没关系的。”林震笑着说。哪怕是笑，他的脸色也还是苍白的。
“哦，震，你还是好好休息吧！”瑞秋说道，“你的伤很严重，每天都要换药。不过到了时候，我和阿腾会给你换药的。你安心养伤吧！”
“多谢了！”草原人的善良让林震感觉到一丝难得温暖。
草原人和漠北人不一样。大夏人和草原人之间没有漠北人那样多的仇恨的和战争，漠北人是充满侵略性的民族，而草原人则是游牧名族。虽然在狼头关，激进的草原人和大夏也常常发生各种冲突，但是草原人都很分散，内部之间的矛盾更多，始终没有天之骄子来统一这个游荡在东北苍穹之下的自由民族。
但是漠北人自从哈拉统一漠北之后，就一直不断地派军侵略大夏，和大夏争夺西北宝贵的肥沃土地。直到一年前，大夏之矛手刃了不可一世的漠北之王，漠北才再一次陷入内乱，没有了与大夏抗衡的能力。
但是，天意如刀，没有任何一个漠北人会想到，就在狙杀了漠北之王的一年后，曾经杀神一般傲绝漠北的大夏之矛，虚弱无力地躺在一个草原人的帐篷内，动弹不得。
而大夏之矛自己，也没有想到，命运从来不是无意地安排每一件事。他与所有人的相遇，都是因，最后的果，需要他们每个人用一生的时间去寻找，去实现。
这些命运的相遇与离别，都是弱小的凡人无力抗拒的。他们活在这片苍穹下，只不过按照上苍早已经安排好的一切去走完自己的人生路。
天意如刀，浮生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