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疆无论如何也集中不起精力去商议同齐国联姻的事宜,直到随从而来的礼官伏在他耳边火急火燎地道,“琳琅公主她跑了!”定疆这才清醒过来。
琳琅一向骄横任性到让太后都头疼,要她嫁给一个小她十岁的毛孩子,她定然不会愿意的,可她此番居然要求偷偷前来看看未来夫君,而且路上一点事情都没闹,他本就觉得不妥,不过路上她乖乖巧巧,他就放松了些警惕,没想到这才刚刚到了齐国,她就偷溜了。
定疆抬头看了看正讨论地兴致勃勃的齐国君臣,回头嘱咐礼官火速派人去寻找。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齐团被推上风口浪尖,似乎剑拔弩张的双方都等着她一句话决定小皇帝的终身大事,小皇帝更是紧张地攥紧了身下的坐垫。
“姑姑……”小皇帝可怜巴巴的哀求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母后的意思是让他娶了梁国的公主,可是他真的不愿意啊,一个大他十岁的女人讨来当老婆?!据说模样跟母大虫似地,娶回来那不是吓人的么?皇弟肯定得笑话死他。
齐团拂了下袖角,不慌不忙地说道,“梁国来使风尘仆仆远道而来,想必有些疲惫了,不如早些去休息,今晚陛下设宴,为各位接风洗尘。”
定疆单膝跪地,道,“谢过齐国陛下,我等告退。”
说罢,他带着梁国的礼官和随从,转身离开大殿。
走了两步,到那些齐国大臣看不到的角度,他停下了脚步,听见那狠心的女人训斥着大殿内的官员,“使节还在,你们就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定疆苦笑着,缓步离开。
齐缘啊齐缘,你到底想玩弄我到哪种地步!
晚宴上歌台暖响,舞女挥动长长的水袖,轻柔地转着圈子,编钟发出清脆悠扬的响声,乐师吹笛弄萧,和在一起气氛很是清雅。
小皇帝只走了个过场,开宴不久后就回殿睡觉了。
定疆的位置正在齐团对面,刚好能看到她来者不拒地同大臣们推杯换盏,喝酒喝的很是尽兴。她脸颊微红,双眼水润,尤为引人注目,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嫌热,用手揪开了些衣襟,上午那个喝止过定疆的年轻固执官员立刻跑了过去,冲着她就是一顿斥责。
那人正是沈苏。
齐团很是不耐烦,眼睛一转,伸手就去摸沈苏的脸,沈苏吓了一跳,犹豫了下到底要不要给她摸,最后还是选择了后退两步,让齐团扑了个空。
齐团也不觉得尴尬,本来就是为了轰走沈苏想的歪主意,她摇摇晃晃起身,正瞧见对面定疆直勾勾地盯着她,于是抿起嘴角笑了下,酒意微醺的笑颜让定疆有些痴,他呆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狼狈地回了她一个笑容。
正好被沈苏看见,这可还了得!
固执的茅坑石头一边端着酒杯气势汹汹训斥公主殿下不知自重,公主的脸那是想冲谁笑就冲谁笑的吗?一边他又挽起袖子朝定疆奔了过去,看他沈苏不灌趴下这个觊觎他们公主美色的小兔崽子。
定疆被人围成了一团,你一言我一语地套话,到最后连祖宗十八代都套了出来。
沈苏看了眼已经醉地伏在桌面上呼呼大睡的齐团,笑眯眯地对定疆说,“这么说将军也是个苦命人,摊上这么个未婚妻啊,来,喝!”
“别这么说清澄,她也是个可怜人的。”定疆随酒意熏熏,头脑不甚清醒,却皱皱眉头,下意识维护。
“哎,勾三搭四到最后闹大了肚子被送进尼姑庵还有什么可怜的,来,喝!”
定疆又一饮而尽,苦笑道,“如今定某人,可真是孤家寡人,爹他现在对我爱理不理,所爱之人又彻底抛弃了我,真是……一言难尽啊。”
沈苏哈哈大笑,“孤家寡人自然有孤家寡人的好处,来,为了孤家寡人,喝!”
几个人不一会儿就彻底酒醉,沈苏一介书生,酒量本来就不好,不一会儿就瘫在桌子底下,定疆虽然酒量上佳,但是也抗不过车轮战,不一会儿就头晕眼花甚至连看人带了重影。
齐团此刻倒是醒了过来。
她揉揉眼睛,看看眼前人,又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人,有些不敢认,过了许久才低声叫道,“师父?”
“嗯。”容青主皱眉闻着她一股酒味,心情愈发暴躁。
她身体不好,不宜饮酒,这才几天没看着她,就又胡闹。而且,他才离开多久,怎么瘦了这么多?银锭难不成天天都不能把她喂饱吗?!衣服倒是穿的挺整齐的,问题是,谁给她穿的?
——银锭蹲在房梁上,不停的打喷嚏。
“你怎么能来这里?”齐缘摇摇晃晃起走过去,这里不是大梁的皇宫,不至于能让他随意通行。
容青主低头给她整理了下敞开的衣襟,垂眉轻声说道,“以前在你房里拿走的腰牌。”
“噢。”齐团晃了下,挂在他手臂上才稳住了身子,她眯着眼睛辨认一直跟在容青主背后的人,到最后还是放弃了,直接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急急扯开齐团牵着容青主的袖子,蛮横地娇声道,“我是你师娘!”
齐团脑袋恍惚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她抬头看看师父,看看那女子,这才认出了那是梁国的梁琳琅。
齐团呆呆地点点头,噢了一声,就把容青主身边的位置让给了她。
梁琳琅显得得意洋洋。
容青主极为无奈,回头看了琳琅一眼,“公主休要胡说,你即将嫁给齐国皇帝,还望公主殿下自重。”
容青主的拒绝显得直白,丝毫不留情面,梁琳琅一时狼狈,不知如何是好,她觉得周围一定有人盯着她瞧,看她是如何丢脸的,她曾经在梁国的上元夜宫宴上不顾矜持,冲他大声告白,被他婉拒,如今她得到消息,追来齐国,如此心意天地可鉴了,可他依旧不放在眼里。梁琳琅天之骄女,何时受到过这种委屈,她捂住嘴巴压抑住哭泣的欲望,转身跑了出去。
几个尚未醉去的梁国侍从慌慌张张跟了过去。
齐团脑子混沌一片,甚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容青主拉着手离开了宴会的宫殿。
凉风一吹,她清醒了些,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容青主,问道:“师父,你不生气了吧?”
容青主没回答,只道,“早就告诉过不准你喝凉酒,你又当耳旁风,过两日月事再来,别抱着师父哭鼻子。”
齐团脸色微红,她小声解释,“就两口,不多的。”她看他脸部线条依旧绷紧,摇着他的手臂撒娇,“师父~~”她的声音柔地拐了个弯,带着酒意醺然的鼻音,听的容青主心都酥了,他侧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走吧,回府师父给你熬醒酒汤,不许不喝。”
她这边正小声应着,听到后边有凌乱的脚步声,她疑惑回头,居然看到了只能靠着柱子才能勉强站好的定疆。
他看了看容青主,又移向齐团,眼神冰冷。
他刚刚看到她起身要走,忙不迭的赶上,熟料听见了他们的全部对话,听到了他们的熟稔和亲昵,堂堂国师和一个间谍?!不对,君阳山对皇室的忠诚是不能怀疑的,说不定,她确实不是他见过的齐缘……
齐团受不了他那种眼神,皱着眉毛纠结了下,决定还是解释一番,她出声道,“阿疆,这件事我——”
定疆最后一点希望被打碎。
他喃喃道,“我宁愿你不认我。”他的手指深深陷入朱红色的柱子里,“齐缘,曾经我多喜欢你,我现在就有多恨你。”定疆说罢,转身朗朗跄跄地离开,深陷入柱子的手指带出来细碎的木屑,沾染着几点鲜艳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