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轻寒只得带了点好奇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客座后的侧廊上,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仆正端着盘子向这边走来,那步态那身段的确有点气质。楚轻寒勾了勾嘴唇,她家青素遇到熟人了?
“小姐,小姐。”青素终于恢复了自控能力,用袖子笼住手,推搡楚轻寒的肩膀。
“工部尚书三少爷的贴身小厮!小姐你看,他衣襟上有戚少爷亲笔画的兰草!三少爷真是才貌双全,旭国佳郎……”她压低了嗓子很费力地说着,那字就好像是一个一个从嘴里咬出来的。
可惜那时正好上了一群歌舞艺人,在厅中且歌且舞,嘈杂的背景下,楚轻寒依旧没听全她的话,但依稀什么“工部”啊,“少爷”啊,“才貌”啊还是入了她的耳的,也就明白了青素之所以激动,大体是因为过来的这家人的少爷,是个旭国有名的。哎,平时看青素那番气度,小小年纪挺沉稳的,如今见了美男,却也气短的很。
楚轻寒感叹一声,哪管对面佳不佳郎的,低下头继续同桌上的瓜果奋斗。想她来这里没几天,日子过得惊险,又是劫持又是跳崖,还当过仆人打扫收拾,外加昨天中毒等等,实在没好好享受过此地美食,现在有机会自然要抓紧补补。嗯,这蜜汁山楂的味道还真不错,酸甜适中,饭后吃点,消食去腻。
青素说了半天,没感受到她家小姐的响应,眼看那小仆越走越近已快到桌案之前,她忙低下头,却见楚轻寒只顾自己闷头吃得香甜,青素当时急了。但等她“小姐”两字唤出口,楚轻寒重新抬起头,那位戚三少爷的小仆已捧了盘子越过了她们,在楚昭言面前站定。
楚昭言怕也很重视这位戚三少爷,外加受了之前楚轻寒眼神的凌迟,此刻也不再随意炫耀,只专心地接待那位小仆,收了拜帖,饮了杯中的酒。
青素见那小仆重新举了托盘回去,一阵血涌上心口,憋了半会才重重吐出口气,骂道:“肤浅!”
楚轻寒听了暗笑不已,放弃一个快长成的小姐去选一个才六岁的娃娃,那得多不肤浅的人才做得到。
好在楚轻寒的桌前不多会又站了之前那个萧府的小厮,青素的脸色终于好了些。楚轻寒看着眼前玉盘上的酒杯,眉头微蹙,还喝?
见她犹豫,那小厮也机灵,从怀里又掏出张帖子递过去。
“小姐,少爷交待,您看了自会明白。”
楚轻寒略想了想,将帖子从他手上接过来打开。这回的纸上依旧没有字,仍是一幅水墨画,数笔勾勒出一个少年捂心痛楚,而身边另一个男孩扶着他往他嘴里喂药的情景。这是在谢她当日救他呢,若是这样,这酒喝得倒有些理由。楚轻寒微微一笑,抬眼向那位少爷的座位看去。青素没看清他坐哪里,楚轻寒的眼力岂是青素能比的,那小厮一回去她就已知道了确切位置。一旁正仔细观察小姐动静的青素立刻也顺着方向看了过去。
却见重重人影之后,那位少年薄唇轻抿,淡淡的神色,苍白的脸,见楚轻寒看他,他双手捧起酒杯,不急不缓地仰头先饮了下去,瞬时眼眉间染上了丝丝红晕,在这大厅摇曳的灯火间,几分朦胧,几分柔弱,又几分的坚毅。
这并非一个生活顺遂的少年人应有的神情。楚轻寒不知不觉拿起盘中的酒杯,往嘴中倾了进去。
待她放回酒杯,青素倏地回神清醒,她家小姐居然连续喝了这位不知来历的少爷两杯酒了!若对面再来第三杯,小姐再喝下去,难道就真的……那什么了?天啊!
等眼前小厮一转身,青素立刻蹲下身子,严肃又焦急地关照楚轻寒:“小姐,您可千万不能再喝第三杯了!”
见青素终有几分平日大丫头的样子了,楚轻寒觉得有趣,随口问了一句:“为何?”
“因为……”青素的话才开了个头,大厅主位上就有人轻轻拍掌三下,示意大家安静,楚相大人有话要说,她只得恨恨咽下那后半截。
主位上的楚琳琅等大厅回复安静,拿起桌上酒杯朗声道:“我朝在陛下御下日见兴旺,百姓亦安居乐业,唯一有憾的是,此盛世虽有甄珠,但百姓仍得子嗣不易。如今我连得二女一子,实乃得天之幸、得皇上之洪福。想俞郎与我结为连理多年,楚府的兴盛皆有他一份,故今日我亲将吾子托于他,明日报府衙后入俞氏……”话音未落,周围众人抽气声不断,美男爹爹也明显地身子一震,起身跪在自己桌案之前。楚琳琅却视若无睹,依旧将她的话平稳地说完:“待吾子年满一十六岁后,回府议亲。”
这句话说完,整个大厅倒彻底安静了。似乎都被楚琳琅的这个决定惊得不知如何是好。除去始作俑者楚琳琅外,也就剩下唯一清醒的楚轻寒,她是不太理解这里的人为何这般模样,只得四下看看,自家美男爹爹的惊,带了惊喜,唔,那就问题不大。而他旁边的二、三公子呢,则一个惊得脸如死灰,一个妒忌得眼里烧了两团火,唔,那就更没问题了。再看她身边的青素,呵,早就已经傻了,怎么碰她都没动静。
楚轻寒暗叹一口,看来今天最大的火,还是这位楚相大人的这个决定。之前那点,真真是微不足道了,估计接下去的她怎么都不会太容易。楚轻寒朝主位上的楚琳琅看去,这位大人,您到底打哪门子主意?
“谢大人!”美男爹爹沉声答着。
“大人!”邻座的三公子再按耐不住,“腾”地站起身,走到主位之前跪了下去,“大人,此举尚有些不妥贴。”
楚轻寒不禁佩服起这位三公子,这么大庭广众敢于直接挑战楚相大人的尊严,看来也是个从小娇惯养大的。
楚琳琅神色不变,缓缓扫他一眼,道:“蓝郎说说,如何的不妥贴呢?”
三公子沉吟一会,倒也说出一番听起来有理有节的话:“蓝筱到旭国之前,宫中公公曾认真教习旭国之礼,得闻次子若赐夫之族姓,需有其嫡姐归府,且嫡姐当于母族有大功劳。如今二小姐尚未归甄,自与礼节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