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除异己的独居者
蝎子沉默寡言,习性神秘,它们不大被人了解,所以总是激发着人们的想象力,甚至被列入十二星座。这是由于人们对它恐惧而把它神话了,使它在天空中作为一组星辰而得到歌颂,在历法里作为十月的象征得到赞美。现在,让我们一起来揭开它神秘的面纱吧。
普通黑蝎分布在南欧的大部分地区,经常出没于人类住宅附近的黑暗角落。多雨的秋天,它常常会进屋拜访我们,甚至出现在被褥的下面。与其说人们对它恐惧,还不如说是讨厌。
朗格多克蝎子比普通黑蝎更令人生畏,它们生活在地中海沿岸,不仅不稀罕我们的住宅,反而远离人群,隐藏在荒郊野外。与黑蝎相比,它体型巨大,可达八九厘米,色彩鲜明,像干稻草一般金黄。
这种蝎子的尾巴,实际上是它的腹部,由一串五棱角的节片组成,活像一些小桶。小桶由有些隆起的细线连接,这些细线也连接着手臂和带螯钳的前臂。它的背部爬满了蜿蜒的细线,就像铠甲的接缝,每一块铠甲都镶着锯齿形花边。这些突起使铠甲显得野性十足,同时也成为朗格多克蝎子的标志。
最后一节,就是第六节尾巴,是一个光滑的囊状容器,蝎子的毒液产生并储存在这个囊里。蝎尾顶端是一根可怕的毒针,毒针颜色很深,有些弯曲,异常坚硬锐利,能轻而易举地刺穿一张硬纸板。离针尖不远有一个小孔,要用放大镜才能看得到,是释放毒液的通道。
由于毒针很弯,所以当蝎尾伸直时,针尖是朝下的。如果蝎子要使用自己的武器,必须把它举起来,从上往下进攻,所以无论是行走还是休息,蝎子总是把尾巴翘在脊背上,极少伸直。
看到蝎子的螯钳,你会想到螯虾的大钳子,它不仅是战斗的武器,也是获取信息的工具。蝎子前进的时候,把钳子向前伸展,探测触到的东西;而当遇到对手时,螯钳就将对方夹住,然后用毒针进攻。螯钳还可以充当双手,需要长时间咀嚼一块食物时,蝎子就用它们把食物抓在嘴边。
蝎子的脚看起来像是残废的,末端好像被突然切断,脚上长满粗硬的纤毛。但末端有一组弯曲灵活的小爪子,爪子正面竖着一根短而细的针,这些组成了一副绝妙的勾爪,使它能自由灵活地行走。
脚下面有一长排相互紧靠的薄片,就像我们用的梳子一样,所以我们管它叫栉。昆虫学家推测栉是一种能相互啮合的结构,使蝎子在交配时能紧靠在一起。不过,我对栉的另一个功能却很熟悉。蝎子休息时,就把两个栉收起来,贴在腹部;而当行走时,栉就向两边伸出,与身体垂直,慢慢摇摆着,略微抬起一些,然后又放下,让人想起走钢丝用的平衡杆。看来,蝎子至少是把它们当平衡器来使用的。
在蝎子既是头又是胸的奇怪部分的中央,凸起两只闪闪发光的大眼睛,一条弯弯曲曲的线状结节,形成突起的眉毛,为眼睛增添了几分凶狠。这对眼睛视线是平行的,只能看到两侧的东西。
蝎子的眼睛共有八只,另外六只位置更靠前,在嘴上方突起的边缘。左右各有三个凸起的小眼珠,排成两条很短的直线。
蝎子的这些眼睛都十分近视,又极端斜视,几乎看不到前面的景象,蝎子就像瞎子一样,是摸索着行走的。它把螯钳像双手一样伸向前方,张开指节向四周探索,如果在前方触到了什么东西,立即改道而行。
下面就让我们来了解一下朗格多克蝎子的生活习性吧。
朗格多克蝎子偏爱植被稀少的环境。在太阳暴晒和恶劣天气影响下直立的岩石会裸露出根部,极度风化后倒塌在地,形成一片石堆,通常可以在这样的地方看到蝎子。它们的住宅相距较远,因为它们极端排除异己,酷爱独居。
它们的巢穴很简陋,如果我们翻起那些扁平的石块,看到一个粗口瓶颈那样宽,几寸深的窝,就说明这里有蝎子。只要弯下腰,就会看到住宅的主人正呆在家门前,张开螯钳,翘起尾巴,做出防卫的姿势。有时,它们会躲在更深的小房间里,我们看不到。
为了便于观察,我先后建立了三个实验场。
首先,我在院子里圈出一块地方,为蝎子建了一个小镇。在这个小镇里,我为每个居民都挖了一个浅坑,填进和它们老家相似的沙土,夯实后挖出一个短短的门厅,上面用一块扁石块盖上。
为了不受外界干扰,能全神贯注地观察,我又在工作室大桌子上,建了第二个实验场。我在几个大罐子里装满沙土,每个罐子里面放两块花盆碎片,半截埋在土里,构成一个拱顶,作为蝎子的住所。整个场地用一个钟形圆纱罩罩住。
在寒冷的季节,我把捉来的蝎子放进两个场地,便开始了观察。
钟形罩下的蝎子一点都不耽搁时间,马上用自己的方法挖掘洞穴,特别是受到阳光刺激的时候更是如此。它们用第四对脚做支点,另外三对耙地,优雅灵巧地翻着土,并且把它碾成松散的粉末,然后做清扫工作。它们把尾巴平放在地上,把土向后推,就像我们用前臂推开障碍一样。值得注意的是,螯钳从不参与挖掘工作。蝎子们担心一旦干这种粗活,自己的指尖会丧失灵敏。
蝎子几次挖掘后,就消失在花盆碎片下了,一个小沙丘堵在洞口。有时我看到沙丘在晃动,说明挖掘工作仍在继续,不断有沙土被清扫出来,直到住宅大小合适为止。
与此同时,露天小镇上的蝎子也找到了我粗加工的住宅,消失在里面,去完成整个工程,这一看洞口的沙丘就知道了。几天之后,如果揭开石板,可以看到巢穴已经有三四寸深了。不过,蝎子一般只有夜间才呆在那里,白天它们喜欢呆在门厅里,幸福地享受阳光的热量。
寒冷的季节就这样单调地过去了。天气一凉,蝎子就退到洞穴深处;天气好时,蝎子就来到洞口,贴着被太阳烤热的石块暖着背脊。
四月里,情况突然发生巨变。钟形罩下的蝎子离开了花盆碎片下的家,它们在周围绕圈,或者爬上纱网。有几只甚至夜不归宿,宁愿在外面消遣,也不回家去睡觉。
露天小镇的蝎子,情况更为严重。夜里,一些居民离家外出游荡,从此下落不明。这种现象愈演愈烈,不久,小镇里的居民都跑光了。
为此,我策划了第三个实验场,建造一道玻璃围墙,让它们无法逃脱。
就这样,一座华丽的玻璃宫殿形成了,那是一座蝎子的卢浮宫。
沉默寡言的独居者,我会让你们开口说话的。
饮食简朴的苦行者
朗格多克蝎子虽然有着可怕的武器,表面看似乎习惯于掠夺和狼吞虎咽,可实际上它的饮食却十分简朴,类似于是不得温饱的苦行者。
当我到附近山丘的乱石堆中拜访它们的居所时,我曾仔细地在巢穴里搜寻,希望能找到饕餮巨妖盛宴后留下的残骸,但通常看到的只是隐士吃剩下的点心渣,有时甚至什么发现也没有。至多是几片椿象的绿色鞘翅,成年蚁蛉的翅膀,或是孱弱的蝗虫被拆散的环节,仅此而己。
我锲而不舍地观察小镇里的蝎子,得到了更多的收获。蝎子就像一个孱弱的病人,根据自己的饮食规定进餐,而且有准确的用餐时间。从十月到第二年的四月的六七个月里,它们虽然精力充沛,也随时做好用尾巴战斗的准备,可总是深居简出,没有饮食的欲望。在这段时间里,即使把一些食物放在它们的眼前,它们也不屑一顾,断然回绝,并用尾巴将食物扫出地洞,漠然置之。
直到接近三月底,蝎子才渐渐有了点胃口。我在这段时间拜访蝎子的陋室时,偶尔能看到有那么一两只正在细嚼慢咽地吃着猎物——几只不起眼的普通蜈蚣、毒蜈蚣或石蜈蚣。这些猎物为数甚少,按理说远不能指望依靠它们弥补蝎子们所需的能量。而且,蝎子要过很长时间才会吃上第二顿。真想象不到,它们的饭量竟然这样小得出奇。
这时的蝎子,还是个胆小鬼。就算遇到的是一只刚孵化出来的螳螂,也会吓一大跳;菜粉蝶用断翅拍拍地面,就能把它吓跑,一个毫无威胁的残疾竟然也会让它害怕。看来只有在饥饿的刺激下,它才会有进攻的决心和勇气。
随着四月的到来,蝎子的胃口也开了,可是该给它吃什么呢?它像蜘蛛一样“贪婪”,要吃活的猎物,喝尚未凝固的鲜血;它的猎物必须还在扑腾,作临死前的挣扎,它从来不会对死尸下口。此外,猎物还得鲜嫩个小。我刚开始饲养蝎子时,总喜欢挑最大个儿的蝗虫喂给它吃,以为它会欣然接受。可它固执地全都拒绝了。蝗虫的肉太硬,又不容易捕获,另外,还因为它爱尥蹶子,吓跑了胆小鬼一样的蝎子。
我试着喂它们蟋蟀,而蝎子一看到蟋蟀便向后退。要是螯钳末端碰巧触到了蟋蟀,更是惊恐万状,立即逃之夭夭。
我又喂给蝎子球马陆、赤马陆,那是它们老家石堆里的常客;还尝试了盗虻和沙潜,它们经常与蝎子在相同的场所出没,可能会是蝎子常吃的猎物;我还献上了从地洞附近的荆棘丛里抓来的锯角叶甲、从蝎子栖息地的沙土里捕来的虎甲……可是,这些礼物没有一件被收下,似乎它们的外壳就已经让蝎子十分讨厌了。
我该到哪里去找小巧、鲜嫩的美味呢?五月里,长着柔软鞘翅的野樱朽木甲,成群结队地飞到院子里。我想,这大概可以成为蝎子可口的食物吧。
我的预测是正确的,经过长时间的等待,我终于看到了蝎子进餐的场面。野樱朽木甲在地上一动不动,蝎子阴险地朝它靠过去。这不是狩猎,而是采集。没有忙乱,没有搏斗;没有任何尾巴的动作,也没有使用带毒的武器。蝎子镇静自若地用它那长着两个手指的螯钳猛地抓住猎物,然后将两个螯钳同时收回,把食物放到嘴边,并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进食结束。
如果猎物还生气勃勃,在大颚间挣扎,这就会惹恼我们的食客,因为它喜欢不紧不慢、细嚼慢咽地进食。于是,它把螯针向嘴的前方弯去,对着猎物轻轻地扎了又扎,让猎物安静下来。蝎子重新开始咀嚼,螯针则继续扎着猎物,如同在用叉子将食物一小块一小块悠闲地送进嘴里。
最后,猎物经过蝎子几个小时的耐心咀嚼,成了一团干枯无味、无法消化的小球,这团小球卡在喉咙很深的地方,吃饱喝足的蝎子不能把它直接吐出来。这就需要螯钳的帮助了,于是,蝎子用一只螯钳夹住小球,轻巧地将它从喉咙里拔出来,随便丢在地上。这顿吃完了,蝎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再吃第二顿。
这以后,随着季节的改变,我还喂过它们蝴蝶和蝗虫。可是蝎子根本不理会这些食物。
只是有一次,我看到了蝎子捕杀蝴蝶的场景。一只散步的蝴蝶被蝎子猛然捉住。蝎子没有用螯钳把食物放到嘴边,因为螯钳还在忙着摸索前方的道路,蝎子用大颚叼着战利品。蝴蝶活生生被咬住,绝望地扇动着翅膀,仿佛一块白色的饰物在胜利者前额上飘扬。最后,蝎子扔下猎物,它吃了什么呢?仅仅是蝴蝶的头而已。
而蝎子面对蝗虫,即使唾手可得也不理睬。一只蝗虫恰巧落在蝎子的螯钳里,只要钳子稍一收紧,就能捕获这只猎物,可这漫不经心的家伙却让它轻松地溜走了。
为了进一步了解蝎子的饮食习惯,我把四只蝎子分别放进四个瓦罐,不给它们提供食物,也不让它们有获得食物的机会。
即使是食物碎屑都没有沾过的蝎子也仍然很活泼,它们钻到花盆碎片下面,开始努力挖掘,挖成了一个地洞,洞口由一道沙丘隔开。有时候,尤其是黄昏时分,它们会离开巢穴,做一次短途的散步,然后再回去。就算吃了食物,它们也不会有别的举动。
寒冬来临,虽然温室中没有霜冻,但蝎子们再也不离开自己的小屋了,为了抵御冬季,它们把洞穴挖得更深了一些。不过,它们的健康状况非常好。我经常在好奇心驱使下去拜访它们,总会看到它们仍然精力充沛,能迅速地将我弄乱的罐子恢复如初。
冬季过去了,没有一只蝎子死亡。这没有什么特别的,因为在寒冷的日子里,蝎子减少了行动,因此饮食也相应减少,甚至完全停止。可是随着炎热的日子又一次来临,消耗食物的进食活动也该重新开始了。
当玻璃园里的同胞们正在食用蝴蝶和蝗虫时,那些被禁食的蝎子们在做什么呢?它们是不是无精打采,爬行无力呢?完全不是。
它们同得到食物的蝎子一样生气勃勃,翘起尾巴做出威胁的动作,回应我的挑衅。但这种情况并没有无休止地继续下去,到了七月份,也就是禁食九个月后,它们全部终止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