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苏乔悠闲的看着秦誉和华玉两人下棋,按此进度,起码得一个月才能抵达豫州。说不定待秦安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他们就等着乖乖被宰了。
但是,她心里隐隐觉得,事情并不像看起来那般简单,仿佛里面还隐藏着什么东西。而这样东西,便是一直以来困扰她的问题所在。
“茶!”秦誉一手伸向苏乔,目不转睛的盯着棋盘,他此时已陷入下风。
苏乔被打断思绪,心不甘情不愿的倒了茶,却直接递给华玉,华玉打趣说秦誉是棋场失意情场也失意,惹得秦誉三两下就掀了棋盘,看来此人棋品不好,难怪从没有赢过华玉。
行了七八天,苏乔最大的乐子便是与华玉一起戏弄秦誉,两人以此为乐甚至是乐此不疲。
行至漳州境内,被一场大雨耽误的驻扎在一个小镇里。
他们在郊外扎营了两天,雨还在下,秦誉患上了风寒,也难怪,现在已是初春天,雨水总是绵绵的下个不停。
苏乔和华玉贴身保护秦誉,便与他睡在一个帐篷里,秦誉倒下,华玉便代劳与旗下的五位领军商议军情。不过原本,也是华玉提的意见与方案最多,在谋略方面,华玉明显要强于秦誉,有时候连苏乔没有想到的,华玉都想到了,比如,在出发前,他要求与苏乔半夜去了一趟将军府,如此如此交代一番时,苏乔真是无法抑制住心里对他的刮目相看。
秦誉喝了两天药,病情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居然发起了高烧,军医被请来了一趟又一趟,只道是时间问题,苏乔没有多想,只细心照顾他。
此时离豫州才走了一半,华玉与众将领商议的结果是在他先行领三万兵力前去,苏乔则留在漳州到直到秦誉病好之后。
此次出行秦誉只带了两百禁卫军,专门负责保护秦誉安全,但却并不是身手最好的。听说秦安将自己的禁卫军全部都带上了,看来他深刻的理解了庆陵皇的用意,只是这秦誉,仅带两百普通禁卫军,未免也太过自负。
喂秦誉喝完药,苏乔只得静静看着帐外的雨淅沥沥下个不停,直叹他病得真不是时候。
“咳咳……”听得秦誉又咳嗽起来,她赶忙放下帐帘,走了回去。
华玉都走了三天,秦誉这一病都足有六七天了,却依然不见好。为了怕出事,连药都是苏乔亲自熬的,煎完之后,她还特意用银针检查了,这药,应该不会有问题。
她一边替他擦汗一边仔细回想着,这其中,看不出有什么猫腻来。但是,秦誉的病情的确一日比一日严重,今天,居然开始浑身发冷了,苏乔在他身上搭了三四床被子都捂不热,军中的四五个军医一齐诊断的结果也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让禁卫军在帐内升起几盆炭火,苏乔热得浑身是汗,秦誉依旧浑身冰冷,脸色越来越惨白,她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也曾有人在秋天的雨夜里发病,却是练功所致,而秦誉,是真的病了。
夜已过半,苏乔咬牙钻入了秦誉被中,紧紧挨着他冰冷的身体,秦誉虽病了,意识却是清醒的,但是他浑身无力,也只能任由苏乔了。
第二日醒来,秦誉没有好转,苏乔便想自己昨夜真是多此一举了。
军医送来今日的药材,苏乔接过,一样一样的检查起来,都是普通的药材,并没有奇怪之处。
但是,又为什么总也治不好秦誉?她坐在椅子上拨弄着那些药材发起呆来,一会将各种药材搀和在一起,一会又无聊的将药材一根根分开,玩着玩着,她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高兴起来。
她依然将药熬好,却不给秦誉喝了,只悄悄的倒在了水盆里,然后将散发着药香的水盆藏在秦誉床下,一天过后,秦誉的脸色突然有了好转,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她这才明白了为何军医要每日送一回药,一次又只送一天的量,许是在打探秦誉有没有每日用药。
第二日,第三日,她也如此照做,军医在外闻着药香也并没有察觉。药一停,秦誉果然慢慢好起来了,她将自己的猜想告知秦誉,让他继续装病,直到全好的那一天。
四五天过后,本来病得严重的秦誉好得已差不多,待那军医再次送药来的时候,看到帐内端坐的秦誉立马吓得大惊失色,却在禁卫军制住他正要拷问他时咬舌身亡,死无对证。
此时华玉传来军讯,说世子秦君拂在豫州和夏州举起反旗,一天前已经和最先抵达的秦安开战了,华玉领的三万大军因行进的慢,如今也只到达松州,与豫州只有一州之隔。
华玉带着三万大军走了数十天,如果快马加鞭的话应该早就到达豫州了,难道他早就料到了秦君拂的动静吗?而这秦君拂,又为什么要反?又为什么特意让庆陵皇派十万大军来,这岂不是找架打吗?
苏乔想来想去也只有两个可能性,其一便是这秦君拂真的反了。其二便是他和秦安暗中勾结,如若猜测不错,过几日后,秦安肯定会大败而且会被俘虏做人质。
但是,陷害秦誉的军医到底是何方人手?要是她继续愚蠢下去给秦誉用药,他肯定会没命。
“你怎么看?”秦誉听完传报之后问向一旁沉思的苏乔,苏乔回过神来,建议暂时按兵不动,先让华玉打探清楚秦君拂的军情。
秦誉也正有此意,便继续驻扎在漳州,着手探查起军医事件,最后,揪出了几个采买的小兵,却都如出一辙的在被抓时自尽了。
苏乔想起了自己那次被九陌绑去,后来在豫州被爹爹找到时,那伙乔装成绑匪的人也是自尽而亡,这倒是一个奇妙的类同点,都是一群为了主子而甘愿身亡的死士。
想害秦誉的人,不会是九陌吧?如果是他,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是秦君拂的人?又或者是秦安的人?但是,能让向南楼与柳潘低头尊敬的人,又岂会仅仅是一个下人?
如果他不是手下人,又是谁?紫陌城里与皇权扯上关系的年轻男子只有那么四五个,秦安和秦誉自是不用说,那三个王爷的世子她也都见过,九陌并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九陌,你到底是谁?
苏乔揉着脑袋不愿再想,秦誉进来说马上启程去松州,他决定带着禁卫军先行与华玉汇合,那两万兵士由将领领着随后赶来。
苏乔吓了一跳,如果只带着自己的禁卫军,万一从途中跑出谁的大军来袭击,那该怎么办?
秦誉则轻松一笑,只道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见他主意已定,苏乔也不再说什么,这可是一招险棋,一个不好便会丢了性命。但见秦誉那般笃定的神情,难道他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她?
一行人快马加鞭往松州赶去,行了三天,人马皆疲,秦誉在一个小镇包下两座紧邻的旅馆,决定休息一晚,明早再启程,两天后便可抵达松州。
是夜,一行人吃饱喝足后沉沉睡去,苏乔却醒着,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松懈不得。她在北疆时曾与莫轻言追踪赫连雄长达一个多月,实际上那也是为了从军中脱离出来而使出的一个计策,对付赫连雄区区三四百人,根本就不用那么费劲,只是找个违抗军令的借口罢了。但是那时她和莫轻言确实吃了些苦头,所以如今这三天三夜的奔波对于她来说根本就不在话下。
半夜,楼下传来了打斗声,秦誉从床上一跃而起,苏乔早已不见踪影。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秦誉嘴角冷冷一笑,挥剑与不断冲进房间的蒙面人打成一片。
蒙面人数量太多,几乎是禁卫军的四五倍,又加上这次带来的禁卫军身手都很普通,当秦誉杀到楼下时,仅仅只剩得了七八十名禁卫军,而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却是黑压压的一片。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刺杀本宫!”秦誉举着剑大声呵斥道。
为首的蒙面人哈哈大笑,道,“既然你都快死了,我就不妨告诉你吧,这要你性命的人,也自称本宫。”
秦誉冷冷一笑,“放马过来吧!”
为首的蒙面人竖手一挥,黑压压的队伍便朝秦誉等人蜂拥而至。
突然,倾盆大水从屋顶倾下,笔直泼向黑压压的蒙面队伍。下一秒,几十支火把一齐扔了过去,瞬间风生火起,熊熊烈焰燃烧在蒙面队伍中,蒙面人乱作一团,空气中传来浓厚猛火油的味道。
苏乔和五名禁卫军从屋顶跳下,拉着秦誉往旅馆的侧门跑去,那里是马厩,拴着他们的战马,而且这里是敌人守卫最为薄弱的地方,就在秦誉与他们纠缠的时候,苏乔早已用火攻烧出了一条生路。
禁卫军护着两人冲出包围圈,蒙面人依旧仅仅咬着他们不放,但充其量,也只是刚才的半数了。
“殿下,你带着几人先走,我来断后。”苏乔疾驰中做出了决定,对秦誉大喊道。
“不行!”秦誉坚决拒绝。
苏乔对跟着的禁卫军使了个眼色,刚才与她一起在屋顶放火的五名禁卫军相视点头,不动声色策马赶到秦誉周围。
苏乔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活着见你的。”
秦誉摇头,“我堂堂一介七尺男儿,怎能让一个女人……”
话未说完,只见苏乔从自己的马上跃起,直接跳到了他的背后,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秦誉侧过脸来,苏乔的唇便靠了上去,吻住他。
秦誉愕然,待他回过神来,只听得座下的马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柄短刀赫然插在马背上,马儿受了刺激癫狂的朝着前方疾驰而去,而悠然搂住他的那个人,却已远远留在了他的身后。
有五名禁卫军紧紧跟着他,是苏乔一路上暗中挑选出来的实力最强也最可靠的五人,有他们保护秦誉,她也安心了。
苏乔与其他几十名禁卫军一起留了下来,几十人一溜排开,挥刀拔剑,严正以待。
这是一场肉搏战,已经来不及策划任何对策或是谋略,生与死,就看运气吧!
敌人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苏乔对与她一起留下的禁卫军问道,“你们怕死吗?”
禁卫军齐声答道,“不怕!”
苏乔唇边一笑,“那就不要命的杀吧!”
其中一人问道,“统领,你是女的?”
苏乔笑道,“女人就不可以杀敌吗?”
又一人问道,“你跟殿下是什么关系?”
苏乔不假思索道,“我说我是你们殿下的皇妃,你们信不信?”
“啊?”全体诧异。
敌人近在眼前,苏乔正色道,“黄泉路上有我陪着你们,尽管杀吧!”
“是!”全体大喝,朝着敌人冲了过去。
瞬间一片血海,嘶喊惨叫划破漆黑的深夜。
苏乔倒下时,只见得满地残尸,狰狞在目。
一道白色的身影悠然从背后接住她,扇子一挥,得胜的蒙面人尽数被突来的黑衣人剿灭。
昏昏沉沉醒来,满身疼痛。
苏乔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白色的纱帐,白色的被服,白色的床单,这般喜爱白色的人,天底下怕是只有一个。
“九陌。”她偏过头,看向房间内的一抹白色身影。
那道身影的确是九陌,他回过身,走了过来,满面笑意,“你醒了!”
她淡淡看着他,问,“你是秦安的人还是秦君拂的人?”
九陌在床边坐下,伸手抚上她的脸,略显失望道,“这么久不见,第一句话便是公事?”
她全身都动弹不得,连抬起手都非常困难,只得由他,又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门外传来敲门声,轻云端了药进来,九陌接过药碗,道,“该喝药了。”
苏乔闭了眼睛,不理他,心里想起秦誉的事情,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成功逃脱?
九陌见她面色不快,无奈道,“你把药喝了我就告诉你,好吗?”
“先告诉我。”苏乔坚持。
身后的轻云插嘴道,“苏小姐,你的性命都不在自己手上,还有资格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么?”
是啊,她的命是九陌救回来的,如今也是案板上的鱼肉,她有什么资格要求!
“放在那里吧,我自己会喝。”
九陌笑道,“你连动也动不了,要怎么喝?”
转头对轻云道,“你先下去通知他们在议事堂等着,我一会便来。”
轻云颔首退了出去,临走前还颇有意味的看了苏乔一眼,他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女子吗?要是自己也骄傲一点,要是自己也倔强一点,是不是就会发生什么改变?
九陌喝了口药在嘴里,对准苏乔的嘴喂了下去。
“咳咳……’她被吓得呛到了,蓦地睁开眼,发现九陌一脸坏笑。
“这几天都是这样喂你吃药的,难道你没有感觉到?”他替她抚了抚胸口,“再激动伤口就要裂开了,要感谢我的话就等你伤好吧!”
苏乔狠狠瞪了他一眼,沉淀下自己的神色,“你不是还有事吗?喂完了就走。”
“真乖!”九陌捏了捏她的脸蛋,幸好脸上没有受伤,不过,即使变成了丑八怪,他想他也不会嫌弃。
苏乔闭上眼,大有一副就义的态势,“别废话,快点。”
既然捡来一命,岂有再去寻死的道理!更何况她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弄清楚。
苏乔躺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待能走动时,已是十多天之后。
这些天,想必局势又发生了不少变动吧。
她身体上多处受伤,伤痕累累,幸好九陌给她用了名贵药材,十多天就能四处走动,算是比较好的效果了。除了不能大跑大跳以外,吃饭散步梳妆打扮等女子家的日常还是可以做的,只不过,要动刀舞枪却是不行。
大夫说,起码得恢复两三个月。
两三个月,大局就已经定下来了。
苏乔站在窗前无奈的想着,在这里她是孤身一人,她什么消息也得不到,什么局面也看不到,唯一与她有交集的,就是九陌,可他却依旧守口如瓶,什么也不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