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人区奔波了好几天,习惯了荒野生活,忽然到了大都市,竟觉得陌生。茫然地看着满大街的车流、人流不知所措。本来是想着步行去找热大爷的修理厂的,免得开着车满街瞎转,一来费油,二来给城市添堵。在一卖配件的店里打听到他已不在原单位工作,自己开了家修理厂,在北京南路,离我住的新医路师范大学宾馆不远。
走到一路口下了地下道,谁知上来后居然找不到方向,连下地道的路口也不知道在哪了,只好打车去找。打车,在乌鲁木齐也是件很难的事,站在那一个多小时竟没打到一辆车。后热心人说,你见空车而且开得不快的就招手,可能行,这里黑车很多,的士不多。
后在那里住了两天,还真的是,打黑车快多了,而且也贵不了多少。曾与一黑车司机聊起乌市打车难的话题时,他说是的,车太少,人太多,坐黑车一样的,乌市黑车很多,有很多人就靠开黑车养家呢。我也觉得,在乌市打黑车比在许多内地城市打的还便宜许多。
我说了热大爷的地址,黑车司机说:“我知道他。”
热大爷叫热西提,个挺高,有些秃顶,剩下的头发散布在脑袋四周,很像我单位的一个朋友。热大爷其实比我小10来岁呢,聊起来得知,他修车已修了30多年了。我笑着对他说:“那我开车可比你修车时间长,我都开了40多年了。”热大爷一笑说:“那你更厉害哦。”我拍拍他的肩膀说:“网上崇拜你的车友很多哦,在网上很容易就能找到你的电话。”一句话把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笑了笑说:“哪里哪里。”聊了会儿后,他对我说:“你好像外国人哦,你要不是说得这么标准的普通话,很多人会以为你是外国人呢。”我哈哈一笑说:“是啊是啊,从小就有很多人说我是‘鬼佬’呢。”
热大爷自己开了个厂修车,但他不负责配件,除化油器、火花塞外,别的配件如需要换的话他都叫你自己去买,他不提供。问起原因,他说:“现在配件我不敢保证好坏,出了问题分不清楚责任。”我哈哈一笑说:“你可真是老奸巨滑啊。”他无可奈何地说:“以前是有配件的,但有时是配件出了问题,我又要免费再给人家修还得赔上时间,说不定还要挨骂哦,我这厂一般只赚点工钱。”
其实,我的车一路跑得很好,也不是很费油,只是底盘部分由于跑的差路太多,毛病有点大,而他又修不了,只能是让他把化油器清洗一下就是,也好让儿子在车友面前吹吹牛:“俺这化油器是热大爷修过的哦!”
在热大爷的厂里搞了下化油器,他还给换了6个火花塞,底盘部分避震器几乎全坏了,还有几根横竖拉着的什么东西,和避震器长得一样的,说是叫OME,也不行了。热大爷只是把颠松垮了的消声器给搞好了,其他就回家后再说了,凑合跑吧,开了一辈子车,凑合的车跑得多了,只要刹车、方向没事就能跑。后来儿子把车开到杭州修,换了底盘所有坏了的东西,光那四根OME就花了8000多。
在热大爷处修了多半天车,连6个火花塞共收费400元,还真的不贵。次日,在住处附近又买了一只越野轮胎,近2000元,比咱们这儿贵两三百呢,可再贵也得买啊,从西藏日土跑到乌鲁木齐,翻山越岭走戈壁2000公里都没有备胎,还居然跑过来了,真是幸运。
在乌鲁木齐,把“狼”约出来见了面,一年不见,大家都十分亲热。可惜爱吃肉的茜由于正在装修新房不能前来,让燕子她们特别遗憾。“狼”请我们几个吃了顿烤肉,次日一早便出差到吐鲁番去了。我们在乌鲁木齐的红山市场买了近80公斤的干果发运走后,也就踏上了返家旅途。
29日中午由乌鲁木齐出发,30日中午到兰州,就发现高速公路上车多得难以动弹。在无人区跑了那么多天,对于重大新闻都很隔膜了,原来是两节期间首次实行高速公路免费。我对几个小孩说,完了,这样的路况一天也走不了几公里了,而且开车也得小心事故。现在的司机大多水平有限,很多人可能连倒车都不熟练,见到能免费上高速,那所有马路杀手傻乎乎地都会上路的。
果然不出所料。我们刚过了兰州出口,在去往定西的路上,一个多小时还没走出10公里。而且就是这10公里路上,见到六七处追尾的车停在路上,有两辆撞在一起的,也有三辆撞在一堆的,因为都开不快,撞得不是很严重,大多是刮撞而已,由此可见开车的水平有多臭。整整堵了一下午,马路上倒处是人,散步的、打电话的、看热闹的……这哪还像高速公路啊,简直是集市嘛。就这样走走停停,傍晚才走顺了一点,但依然是排着队乱挤着走。在刚进一处隧道时,我就发现前面出口处有辆轿车在隧道边的台阶上着着大火,几辆大车停在前面不知道是不敢过还是不让过。我对燕子说,前面有辆车着火,我要冲过去,快准备拍照。燕子马上端起相机,放到车窗外准备着。我加速绕过前面停着的大车向前开去,只见火从那轿车的前门两侧的车窗里往外冒,火苗窜起两米多高。右边台阶上,一个男人趴在地上颤抖着、哭喊着、乱蹬着腿,他身边的几个人干看着他也无计可施,只能任凭他在地下哭喊。燕子拍下了着火的车,但由于避火,我开得比较快,她没能拍下伤者。
出隧道才走几公里,又被警察拦下了。这次还是用印有“警察”字样的塑料带拦阻的,旁边还站着消防队员和医护人员。我们知道,这可不是一般轻微的追尾了。刚过来的几处追尾的地方,警察根本就没去,也没时间去,那天大事故都忙不过来,哪里管得了刮刮碰碰的小事?又堵了一个多小时后才放行,这次车能开快了,我们很快就追上了拉事故车的汽车,只见一辆车头全瘪了的中型货车扒在那汽车上,估计事故车的司机命运够呛。
我对几个年轻人说,这一免费,7天时间里全国起码得撞10万辆车,死1000人。后来公布的数字与我说的数字不相上下。
我们本来还准备去敦煌的,可过兰州的情况就这么糟糕,后面还有西安、武汉等大城市,相信也与兰州差不多。我与燕子他们商量说,咱们不能再玩了,再玩的话假期结束了都到不了家,你们还得上班呢,咱还是连夜跑吧,那些人、车大多数是出来玩的,晚上他们不会开车,只有连夜跑才会顺当。燕子有点不太愿意,既想去敦煌,又想看麦积山,但在我的说服下,还是同意了连夜赶路。
去往宝鸡的路有无数的隧道、桥梁,一路上似乎就是在山的肚子里走,过了麦积山长达十几公里的隧道后,找了一处宽敞的地方停车休息。
那晚是中秋节,我们把在哈密买的最好也是最贵的哈密瓜打开,在大山深处、明月之下,过了一个哈密瓜的中秋节。
半夜过西安,果然路上很清静,没人,没车。出西安进入商南地区,湖北的十堰、老河口、武汉……汽车还带着雪域高原的泥土、喀喇昆仑的冰水、塔克拉玛干的黄沙……风尘仆仆地于第二天下午4时回到景德镇,结束了这一次路程近16000公里、时间近一个月的行程。云云看见我们提前平安到家,非常高兴,她说一看国家公布国庆中秋高速公路免费通行的消息,就开始为我们的回程担心,没想到还能这么快回来。
中秋节刚刚过去一天,晚上和云云看着依然很圆的月亮,隐约听见电视里正在播放高速公路上发生车祸的消息,感觉像从天界又回到人间。
近年来懒得动笔写东西,远游几次啥也没写。这次从新藏回来后还是不想写,除了与朋友们聊天就是天天坐在桌前喝茶、抽烟,有心无心地看连续剧,闭着眼睛回味那些一生难忘的游历,悠然自得。太太说我太懒太坏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走了这么多地方,经历了那么多艰难险阻,也见过了别人所难以见到的风景和事物,为什么不写出来给大家看看呢?被逼无奈,20个晚上没开电视,常写到深夜,终于草成一稿。云云看了夸说很好,发给朋友看,也都说好。此后数月,又静下心来根据大家的意见做了些修改,遂成此书。
我跑高原,主要在乎的是在路上的感觉,一般不怎么拍照。我想,让那景物留在心里更好,翻出照片就没意思了。就像少年时爱上一女孩,怎么回想都是美丽得让人心醉,等若干年后再见时却青春不再,满脸沟壑,体态臃肿,还不如在心里保留一份美好而不见面。所以我一改当年爱好摄影的习惯,很多时候,我出去根本就不带相机,也不留影。我觉得,我喜欢在野外跑,喜欢大自然及亘古的荒凉,主要是享受那美好的回忆,而不是把那些都带回家。我的照片几乎全是同行的朋友给我照的或抓拍的。此书所配照片大多也是他们所拍,在此特别感谢我的儿子大卫,以及芦苇夫妇、阿正、燕子、小不点、杨柳、“狼”、婉婉、台湾的靖玟夫妇……之所以能在20个晚上写出这部书,一是太太的激励,二是这次新藏行一路上,我边开车边口述,燕子帮我做了很多记录,许多事不用再动脑子回忆。此行路上我戏称她为大秘,小不点为二秘,她俩在生活上也对我关怀备至,哪怕在阿里地区、喀喇昆仑山一带,她俩都有高反的情况下,还不忘往我嘴里塞东西吃,小不点每天在颠簸的越野车里忍着头疼,坚持每天给我削苹果、黄瓜,使我度过了最舒服的一次西行。车到新疆后,海拔低了,路也好了,我基本上就不怎么摸方向盘了,此后数千公里大多由小杨开车。在此,向他他们三人表示谢意。
我也特别感谢我的太太,她以女子难得的胸怀和气度,支持着我的高原之旅,让我的人生变得圆满起来。
2013.8.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