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低着头看着手指慢慢渗出的血渍,轻轻挑了挑眉。
天亮了,母亲仍在床头轻声酣睡,她把那块补好的丝帕放在一边,收起针线。
她自幼便跟着母亲来到钟府,她不记得父亲是谁,只知道母亲不愿提起那个名字,于是她也跟着不再提起,只在印象里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梳洗完毕,打开房门,李鱼低头向外走去。钟府还是记忆里的钟府,李鱼走出她和母亲的院子。这里很大却只住着三人,外祖,母亲和她,听说以前还住着那位外祖母。
三天前,外祖在钟家众人面前被家主老祖宗处置,关押进了钟家地下牢庭,她和母亲不知为何没有受到牵连。母亲生性温柔,平日里养尊处优,很少有这么憔悴的时候,三日来愁容满面,然而在她看来,这实是外祖应该得到的结果,外祖做了几分错事,别人不知,她却是比母亲还要清楚几分的。
然而外祖待她与母亲实是不错,她理了理衣衫,轻吸了口清晨微凉的空气,十岁的小少女抬着头,顶着满脸的淡然,向钟府西侧行去。
......
往西走是一处假山池,池边是几棵生得粗壮的柳树。李鱼行至这里停下脚步,抬起头。
“你来了。”
黑漆漆肤色的少年看着少女走近,看了眼四周,索性从假山上跳下眯起眼睛淡声道。
“李鱼见过小祖。”李鱼低头,礼数行得周正大方。
“你我同窗一场,李鱼小姐有什么事请说,倒不必这么客气。”
齐言此刻面色闪过一丝不适应看着李鱼。
似是有些未曾料到面前之人这般反应,李鱼面色微微僵硬了一瞬,片刻后低头吸了口气平静开口道。
“小祖的辈分在这里,规矩还是要有的,更何况李鱼的确有事请小祖帮忙。”
“请说,不知李鱼小姐能有什么事情求到我的头上?”齐言面上露出疑惑道。
“外祖被押送进地下牢庭,李鱼身份不够无法深入,小祖得太上准许,可以无限制出入钟氏地下,小女想请小祖帮忙带一件东西转递给外祖。”
李鱼从袖中提出一条金色锦帕,低着头伸手递给“钟言”。
“这是...”锦帕上似是沾了血。
“这是李鱼的外祖母生前留给外祖的锦帕,前些日子破损了些,李鱼代为修补,请小祖务必将锦帕交由外祖。”
“我会转递给二长老,李鱼小姐还有什么事么?”齐言面色不动,内心闪过一丝惊讶说道。
“多谢小公子。”李鱼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月后我等便会登山求缘,不知小公子可有什么打算?”李鱼继续问道。
“一个月后你也会上山。进了翠云山我等就是听天由命!”齐言沉默了一会道。
“拜入洞天?说得倒是轻快,世间修士千不存一,整个赵国的修士恐怕都不足万余,有资格上翠云山的都是人中之龙,小小的外族女若是上山也就罢了,想拜入洞天,真是笑话!”
齐言转头看去,一个拥有着圆润的身姿,造型浮夸的小胖子带着一脸不屑走了过来。人还未至,微风先至。
这人不同于李成梁浓缩的精壮胖法,完全是一副不加以收敛的富家公子养成的终极写照,所幸年龄还小。
“我当是谁说话这么一针见血,原来是无德公子。”李鱼低下头去,面色不变,口中却毫不客气地反击道。
齐言眯起黑亮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抱起双臂看着两人。
李鱼虽然年龄不大,平日里很是内敛做事从容,唯独见了这五公子却屡屡破功。
“死丫头,我是五公子,才不是什么无德公子!”钟秀屿怒声道。
齐言默默地又看了眼,想了想,索性揣着锦帕悄然离开。
钟府,地下牢庭。
整个地下牢庭一共也只有十几间用于关押的石室,空间不大,钟楚文自己就占了一间。
地下一片宁静,数百年来,钟氏换了一代又一代人,这地下牢庭却一向是无人看守的,每日里只有几位管事出入。他人有本事能进来的不是没有,能出去的生人却是寥寥无几。
轻车熟路地来到地下,齐言左手提着饭菜怀中揣着锦帕将目光投向钟楚文,三年来,这位积威极深,可不过几日光景,这位年近古稀却貌似中年的钟家长老,却真正地看起来像是个老人了。
钟楚文此刻闭着眼,听到周边有脚步声传来,却并未睁眼抬眸。
虽有玉石映衬,石室仍显幽暗。
齐言隔着一层屏障,目光停在手中的金色锦帕上,低声道:“二长老的外孙女很是孝顺。”齐言顿了顿。
“这是她托我带来的东西。”说着将锦帕置入屏障。
“请静心修行,小子告退。”说罢转身离去。
钟楚文抬起头,默不作声。齐言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他转头看向手中的锦帕,将手帕团在手心置于面前嗅了嗅,目光露出一抹罕见难明的情绪。
“出来吧!”安静的地下石室中,一道身影闪没露出身形,却是一个半大少年,少年身着简练黑衣,眉目清朗,只是面色微带苍白。
“二哥。”少年走近,微笑着轻声开口。
钟楚文抬头看去,只觉得面前的半大少年像极了当年那个人,只是或许后来的那些年,他大抵从没见过当年那人这样笑过。
“这是你要的东西,希望你护得他们母子周全。”钟楚文将锦帕团起,又轻轻撕开,锦帕中露出一团薄如细丝,手掌大小印满字体的鸳鸯状刺绣,他面色微起波澜,却是毫无犹豫地将刺绣递出去。
天色近晚,齐言的卧室。
此刻,他怀中正有一黑色圆球在衣衫上磨蹭,他心中叹了口气。二虎说的果然没错,钟家的伙食还是没得说的,三年前的一条小奶狗,此刻也成了一坨球。
他抬眉思索。
钟家的事情,阿丽虽然三缄其口,然而他还是从阿依口中知晓了个大概。
钟欣林也就是李鱼的母亲,她的亲娘是胡氏的族人,也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早在很多年前便已过世。
当年二长老,也就是钟楚文与其通婚正执钟家大兴之际。用阿丽的话说就是二长老彼时受其蛊惑,做出了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今时今日胡家衰落才被纰漏出来。
齐豆豆在他怀中怔了怔,似是有些不明白齐言的发呆。他蹬了蹬腿,口中嗷嗷叫了一声,摇着尾巴。
齐言会意,眉都没挑,随手从旁边的石桌下取出一个碟子,内里装着清水,齐豆豆从他怀中跳下,先是抖了抖毛,然后伸出舌头舔了几口清水看着齐言,暗黄色的眸中有光芒一闪而过。
齐言低头瞄了小家伙一眼,心中生出一丝暖意,钟楚原出入地下牢庭,竟然是为了二长老。
“豆豆,干的不错!”齐言起身,抱起齐豆豆,向外走去。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