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灿要唱歌。我默默靠着沙发，在一片清湛的蓝色灯光里看着她的身影，完整听她唱了一首我还没有留意过歌词的歌。
天上的风筝哪儿去了\一眨眼不见了\谁把它的线剪断了\你知不知道\从前的我们哪儿去了\路太远我忘了\如果你想飞我明了\你自由也好……
其他人来的时候，我和楚灿刚好喝完了一瓶啤酒。武韬没来，林进舟说武韬下午就没有回宿舍，所以没有通知到他。
余季正抱怨我们来的太早，没有等他们就开唱了。他又嫌弃房间里的光线不好，跑去把老板喊来，调换了一个暖黄色的灯光。
开始唱歌，气氛热闹了起来。杨涵和刘青婷接连唱了两首欢快的流行歌，林进舟唱了一首励志的台语老歌。余季正想点一首新歌，但是歌本上没有。
他随即大发牢骚，说这歌厅太破，不光歌少，音响效果也不好，下次无论如何都不来了。楚灿说这是她选的地方，如果余季正不想来，我们以后来时，就都不会喊他。他只好乖乖坐下，翻着歌本重新点了几首。
我一直没有点歌，喝着啤酒嗑着瓜子，听他们唱，感觉也很好。后来被女生们催促了几次，才认真点唱了一首，唱完获得了一阵掌声。
“唱的不错啊。”楚灿坐在我旁边，小声夸我。
“不怎么好，很少在外面唱。”我说。
“我们要不要对唱一首？”她问。
“对唱？情歌？”
“是啊，找一首我们都会的。”她翻开点歌本里的对唱曲目，靠近展示给我看，我等她翻了几页，指了一首勉强会唱的给她。
“这首啊？我也喜欢。我们到大厅去唱。”她开心的说。
包间外的大厅里已经有了不少人，其他人听我们说要去唱歌，全部跟了出来。楚灿一手拿了一支话筒，走去投影幕下的台子，扭身坐上了一把高脚椅。
“詹语，过来。”她在话筒里喊我的名字，音响的回声在房间里嗡嗡作响。
“去唱啊，快去唱啊。”余季正在一旁鼓动我。
我略微有些紧张，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坐到了楚灿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一首经典的粤语情歌，我自知有很多发音不够准确，我认真看着显示屏上红绿交替的歌词，同时也肆无忌惮地观察着身旁专注唱歌的楚灿。
光线极暗，屏幕的荧光映照着她的脸庞，像是凭空浮现出了一副黛眉红唇的白玉面具。似乎还有一层淡蓝色的烟雾附着其上，绝美无比……
整晚我就只唱了两首歌，和楚灿唱过之后，便只顾着去喝酒。大概喝了两瓶酒，一点不醉，但是后来他们又唱了些什么，我全然没有了印象。
唱歌到十点过，预订的时间也到了，我们动身回学校。临走的时候，楚灿提醒我们不要落下东西，她从沙发旁边的地上捡起了那把蓝雨伞，我接过来后随意夹在了腋下。一起回学校的路上，我买了一包香烟。
“你不是说偶尔抽一支吗？怎么还买烟啊？”余季正惊奇地看我。
“是偶尔抽啊，但是没烟怎么办？”我说。
“这下好了，宿舍里有两个烟鬼，我和小林子要遭受你们的毒害了。”他唠叨着说，“都说寂寞了才会抽烟，你一定是想你女朋友了吧？”
我不想回答，拆开烟盒抽出一支，自己点上，轻吸了一口。
“哎哟，肯定被我说中了，还装酷。”他又补了一句。
“对了，我好想问，你们宿舍究竟几个人有女朋友啊？”楚灿像是看着我问。
“詹语呗，武韬应该也有。”余季正抢着说，“武韬好几次夜不归宿了，还偷偷摸摸打电话，我早就怀疑他了。”
“你有没有女朋友啊？”杨涵问他。
“我当然没有了，说过几次了。”余季正大声说，“我是我们宿舍里唯一的单身，小林子应该也有女朋友。”
刘青婷问谁是小林子，余季正说当然是个姓林的人。林进舟说余季正长能耐了，八卦小王子想要篡位当皇上。两个人你来我往地玩笑吵闹，就此岔开了话题。
我的确在想苏筱云，想得胸膛里难受无比，我想她一言一笑，我想她就在身边。我想带她一起去爬尚思山，想带她去朝天门看两江合流看日出，我想和她一起在雨天共撑一把伞，想和她一起吃砂锅米线，一起合唱一首老情歌……
没有喜欢的人在旁陪伴，越是应当高兴的时刻就越寂寞，越是感觉美好的经历就越遗憾……我好想她，也好恨我。我应该和她在一起的，不管去哪里……
我们把女生送到了她们宿舍楼下，他们围在一起相互话别，我趁机在一旁点起了第二支烟。刚吐出一口烟雾，楚灿便向我走了过来。
“给我一支。”她摊开手，面无表情地说。
我没问她什么，也不感到惊讶，把敞开的烟盒递了出去，任由她抽走了一支。她把烟隐蔽地拿在手里，转回身和女生们上了楼。
余季正确实心明眼亮，回宿舍的路上，问我是不是拿了烟给楚灿。
“是她问我要的。”我说。
“她也抽烟？”他瞪起了原本就很大的眼睛，“我怎么不知道呢？”
余季正的确有许多不知道的事，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极大地助长了他的好奇心。当天晚上熄灯后，他便开始缠住了武韬问话，问他今天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前几次通宵不归都去了哪里，是不是在外面有女朋友……
“你猜？”武韬的口气像是位幼儿园叔叔。
“该不会是詹语的朋友吧？上次爬山，看你们那么亲密。”余季正说。
我没想到他会联系起姚亦淑，但听他这么一说，自己也难免一想。
“你还真敢猜啊？不怕有人揍你？”武韬从床上支起了身，“我申明，绝对不是詹语的朋友！你也别瞎猜了，你们都没见过。”
“那还是有了？”余季正明显得意起来，“我这次肯定猜对了，肯定是你老情人，前几次你肯定是开房去了……”
“开房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啊？小王子，你思想好龌龊。”武韬像是有点难以招架了，“是你自己每天想着开房，才会说我吧？”
“说个开房就龌龊了？”余季正很不屑地说，“自己做过就承认嘛，有什么了不起，宿舍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女朋友……”
“好吧好吧，我就是去开房了，你羡慕吧？”武韬有些不耐烦了。
“羡慕个屁！不就是那个嘛，谁没有过似的。”
“你也有过了？”武韬问他。
“我没有，詹语肯定有！”余季正在我上铺拍了一下。
“什么那个？”我有意装傻。
“谈恋爱三个阶段，谈心，热恋和做爱，别说你不知道！”他大声说。
“我听不下去了，你怎么什么都懂啊？”林进舟说着关掉了他的台灯。
“你也别装了，你们这些伪君子，我看透你们了。”余季正恨恨地说。
我们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余季正重重地翻了个身，不吭声了。
“小王子？小王子？”武韬贱兮兮地喊他，“你们今晚不是去唱歌了吗？你和楚灿的关系怎么样了？有新进展要告诉我们吗？”
“有！”余季正像是用被子蒙住了头，“我要正式追她了！”
这一晚我有些失眠，口干舌燥之外又有点头痛，应该是酒精和烟草共同起了作用。可能睡着了一小会儿，但是马上又醒了，之后便再无倦意。
在一片干净的黑色里强撑着眼皮，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并不真实存在的点。感觉有许多虚幻恐怖的影子在视线里纷乱飞舞，没有办法躲避，也不想闭上眼睛。只有坚持，只有孤独地躺着。
躺在床上听了许久收音机里的音乐电台，直到主持人说了再见。宿舍里他们应该都已经睡着了，楼道里也悄无声息，我轻轻起身，去了阳台。
夜色浅浅淡淡，像是被城市里的灯光渲染出了一点粉红。我看见了不远处的女生宿舍楼，我看见了五楼的一个阳台上，有个烟头的亮点。
一闪一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