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说搁在从前,这些柴火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放在现在……景逸撇撇嘴,别人都是洗菜、造饭,可她偏偏就是来干这最重的活儿。
喵了个咪的,欺负爷现在虎落平阳是吧?等爷混好了,慢慢来收拾你!
拿起一根圆木竖好,朝手心呵了口气,用力抡起斧子,一把挥了下去。
‘啪……’
再一看,歪了,只劈了一层树皮,那圆木好好地还戳在那里。
“它令堂的,连个柴禾都跟爷做对!”
再一斧子下去,总算是剁开了三分之一。
就这么饿着肚子,从早上干到了中午吃饭。去盛饭的时候,景逸已经是累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怎么样?还适应吗?”
回头一看,宁远端着一碗汤递给景逸。
接过汤碗,景逸看了看,里面还有好几块不知道是什么的肉。再看了看周围的人,似乎没有和自己一样手中有汤。
“这是……”
宁远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手帕为景逸擦了擦被抹黑的脸。“是老将军让我给你端来的。”
刚刚劈柴的时候,手里要不断的拿起圆木摆放好,脸上出了汗,只能用衣袖蹭蹭,没想到脸上居然会有沾上这些个东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宁叔,我很好,就不用再给我送这些来了,以后我就跟着大家一起吃。这么照顾着我,反而让人觉得我矫情。”
“呵,懂事了?那昨天怎么就惹了麻烦出来?”宁远干脆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了景逸。
“呵呵,那不是刚刚来,还不适应嘛。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再惹麻烦的!”接了帕子,景逸用力地在脸上擦了擦。
“好了,我要回去照顾老将军了。”
“父亲……还好吗?”当着父亲的面,景逸尽量表现出对父亲的伤势不过问太多。一是父亲不愿意告诉自己,怕自己担心。二是不能将他的伤势具体情况传了出去,否则容易动摇军心。所以景逸只能私下里问问宁远究竟如何。
拍了拍景逸的肩膀,宁远安慰地对景逸笑了笑,“放心吧,没事儿的。你就好好在这儿待着,过段时间我去跟锦天说,给你找个合适的地方。”
“不用了,我可不承他那人情儿。要也是自己凭着自己的能力,否则宁可就这么待在这儿。”不屑地朝着程锦天营帐的方向撇了撇嘴。
“好好好,你有这份心便好。我走了,有什么事儿就过来找我。”
“嗯。谢谢宁叔。”一口气喝完了手中的汤,将肉都塞进嘴里,连忙把碗递了回去。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模糊不清地说道:“那,这手帕我就先不还给您了,等洗干净再说。”笑了笑,景逸又拿了自己的碗去添饭。
垫了垫肚子,已经没那么饿了。所以在排队盛饭的时候,景逸也是没先前那么急。
正在这时候,队伍的后面引起一阵小的骚乱,景逸一边排着队,一边踮起脚往后面望去。
排在景逸后面的人也看了看,然后对景逸说道:“新来的,别看了,这又是那帮家伙在惹事儿呢。”
“什么?谁惹事?听你这么说,这似乎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景逸继续向前望着,想看清楚究竟是怎么了。心想,这帮人难道就没有个怕的?军营里禁止喧闹打斗,要是他们都能这么无视军规,定然是有什么倚仗吧?
“嘿,新来的,你还不知道吧……”那人顿了顿,神秘地对景逸笑了笑。“这帮子的人,本是当了土匪的。后来,被小程将军给收编了。但是这帮子人却是跟咱们有些格格不入,他们这些个人,总是结成一伙儿,经常在一起惹事儿。这连小程将军都很是头疼呢。”
嗐,还以为是多大的来头呢,原来不过就是一帮土匪而已。
景逸又问道:“那就没有人管得了他们了吗?”想想自己昨天,也没有多大的事儿,就被罚到这里烧火做饭的,那帮子人,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没有半点责罚。这……这可真是‘区别对待’啊!
“那帮子人,常常嫌弃伙食不好。还常欺负到咱们头上,逼咱们将自己个儿的军饷交出来,然后他们自己到不远的镇子上去吃吃喝喝的。”说着,一脸的苦恼和气愤。看来这家伙也应该受到过他们的敲诈吧。
“哼……”冷冷看了后面一眼,虽然说现在自己应该采取保持低调,不惹是生非为上策。但是看起来这活儿人也太目无军纪了吧!最好别犯在爷手里了,否则的话……
“嘿,到你了……”景逸回过神儿来,将碗递了过去。
说实话,要是不看到这些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自己也许还能多吃点儿。但是想想自己刚刚看到的……
场景一:
一伙头兵将从河里打上来的水直接倒进了大黑铁锅里,然后再将麻草袋里的米直接倒进了水中。就这么洗也不洗的,熬成了现在盛给大家的稀米粥。
场景二:
军营里吃饭,可不是十几百来个人而已,人多菜也多了,所以也讲究不得什么细致不细致的。摘菜,哼,这个程序干脆就免了。那么一堆的菜,往大水缸里一倒,然后浸了浸水,就这么拎起来,也算是洗过了。吃的时候,难免发生一些沙子石头和菜虫事件。
场景三:
炒菜的师傅,那身上穿的围衣,应该是好几年都没有洗过样子。这就不说什么的,那擦擦汗,擤擤鼻涕,在衣服上那么随便擦擦,又抓了一大把调料往锅里一扔……想想都觉得很……而且他口中的一段话最是经典:要想让大家说好吃,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多放盐!那家伙,简直是打死买盐的!本来是没有什么胃口,吃不下饭的。但是吃了一口的菜,立马可以填下去三碗饭去解咸!
场景四:
看到揉面的伙计,本来是没有觉着有什么异常的。但是再看看揉面的方法,你就压根连吃都不想吃了。为毛啊?人一多,面是再怎么都揉不动了的,那家伙也只能是用脚揉的!也不知道那家伙脚洗干净了没有,就算是洗干净了脚,但是,想想就……恶心啊……
以前没有见过这么些个做法,也倒是罢了,如今是看到了,再吃下去,也都会觉得恶心。看看如此情形,再对比到以前的锦衣玉食,景逸叹了口气,那可真所谓是云泥之别。
保家卫国的将士们,竟然都是吃的这样的东西。听到锦天说,连他和父亲,平日里也是这般的吃食。有的人从军是为了拿点可以养家活口的微薄军饷。有的人从军是为了可以为家里减轻一些个税粮。
但是大多数的人,还是为了保护家园不受外敌的入侵,为了保护自己的父母妻儿不受他人的欺辱。想到这儿,景逸心中不免有些沉重。她知道这副身子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也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来到这里的。所以只要一想到那些入侵的敌人,她不知道怎的,心中竟然有一种难平的怒火。
粗粗扒拉了几口米粥,她也就放下了碗筷。一是吃食的确难以下咽,二是心中也有郁结。来到这里已经好几天了,但是却和自己原先设想的路子出现了很大的差别。
她不知道哥哥为什么如此阻扰她的计划,也不知道父亲在听到哥哥的安排后是怎么设想的。总之,她的到来似乎并不受到欢迎。
还有,千风御那边,她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她的事情,会不会也派人跟踪到了这里……
想到这些,景逸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父亲的营帐前。
“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景逸转身回头,见宁远一手端着药碗,一手还托着一摞的公文。
跟着宁远进了父亲的帅帐。屏风后传来父亲沙哑的咳嗽声,宁远连忙放下了那一摞公文,端了药碗走到父亲的卧榻前侍候父亲喝下了药。
“阿浓来了。”
看着父亲有些许银丝的发鬓,景逸勉强勾勒出一个微笑。“父亲好些了吗?”
“嗯。听锦天说,你现在在伙房那边?”将手中喝完的空药碗递给了宁远,程佑元看着眼前这个自己都无法琢磨透的女儿。
他戎马一生,唯独对不起的只有两人。一人便是锦娘,另一人,便是眼前的女儿。
这孩子长得太过像锦娘了,一看到她,自己心中那股愧疚便分外浓烈。
那么小的年纪,就失去了母亲。虽然得到了大神官的庇佑,但是终究不是在自己身边照应长大的。
再见到她的时候,已然长成了大姑娘了,再也不是在自己怀中撒娇,甜甜叫着父亲的小女儿了。
接到圣旨的那一瞬间,他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虽说是嫁给太子,能成为这天圣朝除了太后和皇后外最尊贵的女人,但是越是接近权利的中心,越是危险的道理,他也不是不知道。但圣旨已经下达,他知道这是太子为了固权而进行的栓婚,却也是半点不由自己反驳。
她当时还那么小,连及笄的年纪都不到,便这么匆匆嫁了人。
后来遇到的种种事情,更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晋王废太子,先皇驾崩,怀南叛乱……
她从太子妃一夕之间成为了新皇的皇贵妃,不说满朝文武怎么看待这件事,便是天下百姓,也拿这件事当成了茶余饭后议论的谈资。她的受到委屈和难过,也是可想而知的。
这些事,他都没有能陪在她的身边,却是让她一人独自承受着。
听闻到她在怀南的消息,便立刻答应了让锦天带人前去相助。在锦天回来的时候,他就隐隐知道,这孩子究竟是乏了累了,不想再涉入到天家的事情里去。
这样……也好。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哪怕只是待上些许的日子,也能稍微弥补一下这么多年来对她的亏欠。
他不是不明白她心里的想法,也并不是真的反对她的那些个计策。但是,想要成为合格的将领,要领着这么多人的性命来作战,她终究是太嫩了一些。不好好挫挫她的锐气,磨练磨练她的心智,她终究不会懂得,有些事情并没有她想想中的那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