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珍本是唱青衣的,人不但长得帅,脾气也随和,小桃红过了门,倒也顺心,逢年过节不是去牛街看望姐姐朱彩凤,就是回娘家看望二奶奶。日本鬼子侵占华北北平沦陷时,沈有三去了河南开封东大寺,大桃红已的儿子沈少三也已经七岁,小桃红也添了一个女儿,取名淑琴。事隔不久,因梨园日子都不好过,王斌珍一怒之下抛家撇业的去了天津谋生,皇甫青锋也随‘小哥哥’戴少甫去天津‘三不管’寻找职业。那时,二奶奶因营养不良忽一病不起,不久撒手人寰去了。大儿媳覃仲香见家境破败已无可挽回,便与小桃红商量同去天津寻夫投生。于是朱玉凤将淑琴托付一可靠人家收养,遂与覃仲香搭伴来到天津南市大舞台找到王斌珍和皇甫剑。从此皇甫一家分成两地五处,结束了那最原始的母系式生活。
三婶讲完这一大段故事之后,认真地说道:“小松,你若不信我的话,现在还有四处可寻根问底,证实此事。一。我今领你去问你二婶或四叔,他们虽不如我知道的这么详尽,但一家人在一起生活那么长时间,你父母的身世他们还是知道的;二。你可去北安河问问你老姑,她出阁嫁给了西山董家,共生了俩孩子,一个是你表姐董贵兰,一个是你表兄董贵田;三。你抽空去一趟京西良乡,你舅舅是小紫草坞村人氏,名字叫覃章,字仲恒,他也知道些内情;第四。就是你的亲爸亲妈啦!你什么时间回武萍的话,希望他们能告诉你更为详细一点儿。”
听到此,皇甫劲松看了看手表道:“天已不早了,今天我就同您去看我二婶吧!四叔那儿,等下次再去不迟!”
“好吧!就听孩儿你的!”
皇甫劲松同三婶从他二婶家出来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钟了,便与三婶告别分手直接回了培训营地。躺下后,一晚上他反复寻思三婶和二婶所说的话,总觉得好象缺点儿什么,似是她们叙述两个皇甫血统关系的理由并不十分充足。比如,父亲皇甫青锋与皇甫坎、皇甫震等,肯定不是亲兄弟,这是毫无疑问的了。可在那个社会里,二奶奶一个孤儿寡母,能够收留从昌平县出来的爷爷皇甫奇刚,如果没有点儿说头,没有点儿理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从她们俩人所叙述的整个故事里,对自己亲爷爷皇甫奇刚这个人物,始终就丝毫没有提到过。对了,还有那个小桃红朱玉凤的父亲“花枪刘。”朱鹏,她们也始终没有提到过他。这就表明,她们俩人嫁进皇甫家门的时间可能比较晚,她们可能并不知道世上还有皇甫奇刚和“花枪刘。”朱鹏在这个家庭里的存在,因此,她们在论及皇甫青锋与这个大家庭的每个成员之间时,难免会出现错误。而真正知道其中血统关系真像的,除了二奶奶本人之外,可能就只有当时曾经掌过家庭大权的父母亲了。对,这些麻烦事还得找自己的爸妈问问清楚。
在逻辑线路集中控制技术培训班结束之前,皇甫劲松又去了一趟三婶家,他把他在北京的任务已经完成的事告诉给了三婶和来宝。他非常注意来宝此时的神情。他见来宝平平的面容里透着沮丧,眼框内闪着晶莹的泪花。他的心也在发酸,那是在滴泪。最终,他还是咬着牙离开了这里,因为他与同事们买的是集体车票,火车马上就要开动了。来宝还是默默地送他出了家门,她送他走出去老远,两眼总是盯着他的脸,眸子里充满着期盼,直到他出了胡同口,让那象破褊衫似的墙壁挡住了她的视线。
一回到武萍家中,皇甫劲松便主动向父母汇报了去三婶家的情况,皇老太和皇甫剑认真地听着,最后还要回答他提出来的一系列问题。
“爸,我听二婶三婶讲了许多二奶奶领着咱一大家子人在绒线胡同时的故事,但,她们怎么都没提起过我爷爷和“花枪刘。”朱鹏的事呢?是不是她们压根就没有见过他们呀?”
皇甫剑笑了,说道:“对,她们嫁来皇甫家时你爷爷和“花枪刘。”早就没了,别说是她俩了,就是你妈,虽然比她们先来了两年,还都没见过你爷爷的面呐!”
“哦,那我爷爷是怎么没的?”
“那年,燕子李三犯案被抓以后,‘清德堂’药铺被封,铺子里的人受到牵连,官面因为没捉到我,就把你爷爷给抓了起来。没过俩月,由于李三把案子全都认了,你爷爷才被释放了出来。那时,我正在红山寺出家,你爷爷就与你姑老爷朱鹏哥俩搭伙在西单排楼那儿沾糖葫芦卖,据说你二姑妈朱玉凤也跟着帮把手。后来,因冰雪天出摊在外面站立久了,俩老人都中了风邪,从此一病不起,家里又没钱请郎中看病,只熬了七天就全都走了。为了这,你二奶奶将自己陪嫁的一副玉镯变卖了,才换了两口薄木棺材将二老发送了。我还俗回家后,因从庙里带回了几十块钱,最后都用在给你爷重修坟墓上了。”
皇甫剑摇了摇头,叹息地说。皇甫劲松接着问道:“爸,您知道咱昌平皇甫这个姓,与二奶奶家皇甫这个姓,是个什么关系吗?他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些分别?”
皇甫剑又笑了起来,道:“我准知道你这次从北京回来,会给我带来一屁股的问题。好,就还从你爷爷那儿说起,你爷爷离开昌平县去北京谋生,虽说是出于万不得已,但他听说北京城里也住有本家,后来他到了北京,听说绒线胡同有个没出‘五服’的堂兄便寻了去,这个堂兄原来也是尚鞋的。就在他鞋铺里做了帮工。因他亲哥们弟兄共四人,他排行老二,人家都称他为二爷,二爷那时有一子叫皇甫乾,因军阀派下征兵任务,你爷因感二爷的恩惠,就顶替皇甫乾当了伙头军。两年后,你爷从外地偷跑回了北京,可二爷却因得了暴病一命呜呼了,因此,二奶奶就看在弟兄的份上收留了你爷。你说,咱昌平县皇甫的这个姓氏,与北京二奶奶家皇甫的这个姓氏,能有什么两样?根本就没什么分别,只不过你爷爷与他们亲哥几个比起来,只是血统上没那么近而已!”
“那,到我这个辈儿上,我算出没出‘五服’?”
皇老太太插言道:“那你算呐!你爷与二爷是堂兄弟,你爸与你二叔就是族兄弟,轮到你便整是骑在‘五辈’的边缘上,按现在的观点,就算是没出五服的近亲了哎!小松,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计算一下我与三婶那几个弟兄,血缘关系究竟有多远多近?”
皇甫劲松随便解释道。皇老太太又道:“咳,那才是瞎掰呐!过去我们就因苦日子逼在那儿,亲戚之间贫富半斤八两,都那奶奶样子,就是想论个谁远谁近也论不清。就拿你二姑妈朱玉凤来说吧,从你爷那辈算起,她妈就是你爷的再表兄妹,到你爸时,他与你二姑妈还是表兄妹,但,那是几个表字啦?三个了吧!轮到你与王承森姐弟,仍是表亲,其中还不知得论四个表字呐!”
皇甫劲松此时,对他妈妈刚叙说的一番话并没在意,就只当是耳旁风,他只觉自己与三婶家的血缘关系,现已真相大白了,心中暗道:“亏了自己心细,多了条心眼儿,没有轻易相信三婶的话,所以才多问了父亲那么几句,要不然,凭自己脑子一热,还不盲目的答应了三婶提婚的要求?那么一来,岂不会闹出一番笑话?”遂心中念佛道:“愿上帝保佑我那可怜的来宝妹子吧,让她来日找个如意郎君,早早地把她的心脏病化掉。唉!来宝呀来宝,哥哥我并不是有意辜负你对我的一片情意,原本哥是想救你一命来着,怎奈咱俩只有兄妹之缘的命,并没有夫妻之缘的份,这可愿不着你哥我呀!唉!大姑娘,你就当此生此世,从没见过你这大哥我吧!”
第二天早晨一到厂,皇甫劲松就通知各车间主任、各科室负责人和党组成员参加的技改务虚会议。会议开了一整天,同志们都畅所欲言地对厂技术改造项目提出了不少好的建设性意见。最后,皇甫劲松决定,让梁水金负责机械图纸的绘制,让孔繁瑞负责电气图纸的设计与绘制,让岳忠德负责设备的安装的设计,让严加谨负责全面技术任务书的起草与申报。这时,设备科长曹洪春提议说,据可靠消息,现在山东济南市工程塑料机械厂制造的45克立式注塑机,从工艺上看比较先进,适合这个项目的使用,建议去人实地考查,如确实真能适用,可签订订货合同。皇甫劲松当即安排孙增皋、段树森、阎启明、高照明、张明志等人由自己亲自带队,明日一早出发,赴济南考查。尽快按技术要求把所需设备定下来。薛书记在会上表态说:“党组全力支持技术改造指挥部的决定,也非常赞成皇甫劲松同志雷厉风行的作风,希望你们能将这种作风继续坚持下去!”
转过天来,皇甫劲松率领孙增皋等一行人,马不停蹄的来到济南,一下火车,见火车站前友好宾馆档次适中,便走进宾馆的一楼大厅,在银台前叫明志办理住宿手续。张明志登记完人员姓名,交了押金,刚将房间号牌和钥匙拿到手中,就见从大厅玻璃转门外走进一位中年军官,也径直向银台走来。在那军官身边,走着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妇女,高个头,流着一头油光长发,还梳着高高的发髻,她一眼撇见皇甫劲松后,就好象甚为惊奇的样子,竟不错眼珠地盯着皇甫劲松的一张方脸庞看个没完。当她走到近前之后,那妇女便指着皇甫劲松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