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武功平常,与公仪珩打,实则是自寻死路。
公仪珩微微蹙眉,“宋相若是肯投降……”
宋衍冷笑一声打断公仪珩的话,“本相一生,从不降人!”
公仪珩轻轻叹了口气,“好,本王答应你。”
乱军已停止厮杀,纷纷注目看着宋衍,宋衍拔出自己的长剑,立在阵前,纹丝不动。
公仪珩略侧过头,对赵子宽道:“可否借将军的剑一用?”
赵子宽便将随身佩剑递给了公仪珩,公仪珩握着剑,从城楼上飞身而下。
战场,永远都是血腥的,尸横遍野再寻常不过。
公仪珩与宋衍相隔十步,两人面对面站着,仿佛一场亘古的壁画。
“宋相一生磊落,为何最后选择了龙傲天?”公仪珩举剑,终于是没有忍住问道。
到得这刻了,宋衍也不回避,双眼直盯着公仪珩,冷声道:“我这一生,从未输过,我不管那太极殿里坐的是谁,也不管这天下姓什么,我要赢你,这是我唯一的念想。”
“赢我?”
“是,赢你。”
“若是七年前你放得下一切,我根本就没有机会赢你。”
公仪珩说了一句公道话。
若是七年前,宋衍能不计一切带走卿浅浅,那么确实,到现在就没有公仪珩什么事了,不会有当初折辱坠崖,也不会有如今的生死搏杀。
可是时间,永远不可能回到七年前。
所以宋衍紧了紧手中的剑,咬牙道:“废话少说,今日我与你,便做个了结。”
“你不是我对手,赢你,我胜之不武。”
“不要小看本相的本事。”宋衍说话间,已经挥剑向公仪珩而去。
公仪珩看着宋衍,明知前面是死局却还是要往里面跳。或许,当初宋衍真的有过后悔,可是就算他后悔,那又能怎样?时间永远不会给人做第二个选择的机会。
珍惜眼前人。
长剑刺穿宋衍心脏的刹那,所有声音都在一刹那停止。
宋衍的手缓缓握住那柄长剑,一寸一寸的往自己身体里送,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辽阔。
公仪珩握剑的手已经松开,宋衍牢牢握住那柄剑,脸上没有丝毫悲戚,他反而开始笑,迎着冷风大笑。
鲜红的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他却仿佛没有感觉到疼,那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困顿许久的心,好似在这一刻也解放了。
宋衍望着天边,那笑容渐渐在他脸上凝固,然后他的身体开始慢慢往下倒,最终跌在了地上。
其实死亡真的来得很快,所有过往都是一场空梦。
能得到的,握住的,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死亡。
南唐大捷,将士纷纷扬起手中的兵器欢欣鼓舞,而在这一片喧嚣欢腾之下,沙场上无数冰冷的尸体还无处安放。
公仪珩重重叹了一口气:“传本王令,厚葬宋相,战死的士兵,也一并埋了。”
“王上万岁!”
“王上万岁!!”
“王上万岁!”
呼声此起彼伏,公仪珩举首,却看见卿浅浅站在城楼之上,表情略有些寂寥,公仪珩便提步上了城楼,卿浅浅一动没动的站在那里。
公仪珩过去握住她的手,“不是叫你不要来?”
“毕竟一场相识,我来送他最后一程。”
“你怨我吗?”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怨不得任何人。”
“你手怎么这么凉?”
“风大。”
“那,我送你回去吧。”
“嗯。”
有人说,人这一辈子总要为自己所爱的人任性一次,不计一切,即便没有结果,也不会后悔。
或许,这就是宋衍为卿浅浅任性的一次,即便是搭上了自己的命。
可他最后是笑着走的,虽然有些事没有答案也不可能再有结局,可是他终究,为她任性过一次,所以最后才能那样坦然。
人生有很多次离别,可生死之间,却永远不可能再见。
所以不管宋衍犯过多大的错,卿浅浅心中,到底仍然当他是朋友,虽则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是如今宋衍死了,所有恨也就消弭了。
宋衍,走好。
宋衍的尸首,最后是苏誉之亲自下葬的。从此之后,四大家族里便再也没有宋氏一族了,苏誉之心中难免觉得有些伤感。
苏誉之望着那一簇火红,脑中回想起很多往事,虽则最终与宋衍为敌,可是毕竟也是相识多年的故友,苏誉之终究忍不住红了眼眶。
卿浅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苏誉之身边,“没出息。”
苏誉之这次却没有反驳,只是望着那簇火。
结果很有出息的卿浅浅也红了眼眶,苏誉之假装没有看见,苏誉之与卿浅浅并肩站着,“如果将来我先死了,你不要来给我送行。”
“为什么?”
“我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样子,我只想记得你开心的样子,这样我一个人在路上,也不会觉得太寂寞了。”
“那如果将来我先死,你也不要来给我送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你来。”
“为什么?”
“都说了不为什么,你怎么这么啰嗦?”
“我哪有……”
如果将来我先死,你不要来送行,因为我也害怕看到你孤独一个人,因为我心里只有公仪珩,所以即便是走,我也不能去到你的身边。
这句话,卿浅浅没对苏誉之说,因为连她都觉得这句话,太过残忍。
宋衍大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龙傲天耳中,龙傲天虽然料到这个结果,却没有想到宋衍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输了。
龙傲天冷笑,他果真还是小看了宋衍,以为他一心一意辅佐自己,却没有想到,他的心,到底还是向着公仪珩那边!
“传朕令,加快行程,明日日落之前,必须赶到南唐!”龙傲天威严的声音响起。
卿婉婉柔媚的手轻轻勾住龙傲天的脖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圣上何必为了这些小事发怒。”
龙傲天低头看着怀里和卿浅浅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冷笑一声,手一挥,卿婉婉便从软榻上跌落下去。
卿婉婉却没顾忌到自己没有穿衣服,连忙跪地,“圣上息怒!”
龙傲天半眯住眼睛看着卿婉婉,“这就是你和她区别,滚!”
卿婉婉咬了咬唇,应了声是慌忙从马车里退了下去。
没错,这就是卿婉婉和卿浅浅的区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卿浅浅永远不可能做出这样卑微的事来,所以注定了,卿婉婉只能输给卿浅浅。
卿婉婉被赶出马车,宫女在外面捧了衣物跪着,卿婉婉穿了衣服,转身时眼中一片冰冷杀气,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卿浅浅那个贱人!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有刺客!”
军中突然响起一声异响,声音来源正是关押四大家族的囚车。
卿婉婉面色一沉,没有片刻犹豫便飞身向囚车的方向而去。
几个黑衣人已经将囚车打开,将容恒等人救了出来,四面黑压压的包围着一层士兵,卿婉婉到时,安如雪已然在场。
在玄宫之中,卿婉婉最大的敌人就是安如雪。安如雪是龙傲天的亲传弟子,在玄宫中本来就有极大的势力,龙傲天对安如雪也是新任有加,对安如雪的宠爱更是比她更盛,有这样一个敌人存在,卿婉婉安能不欲除之而后快?
今夜,便是最佳时机。
安如雪对尹歌有情,作为女人,卿婉婉一眼就能看出来,今夜有人来行刺救人,便就是最好的诬陷安如雪的机会。
所以安如雪在场,卿婉婉心中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大胆刺客,竟敢劫持朝廷重犯,还不给我杀!”卿婉婉冷冷喊道,手中白绫已经顺势挥出,朝黑衣人打去。
容恒等人虽然一直被关押在囚车内,装束也有些落魄,可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此刻囚车已破,援手在此,他们自然要奋力一搏。
士兵很快就围拢上来,厮杀很快就开始,容恒和尹歌尹商本来就是一等一的剑术高手,此刻劈手夺了剑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拼命狠杀起来。容瑛武功虽然弱一些,却擅长用药,所以杀敌还是难不倒她。
“往右边!突袭!”黑衣蒙面人突然高声喊道。
这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赵无极,赵无极擅战,所以他能很快分析形势,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众人闻言,便集中全部力量往右边突袭。
很快,众人就成功突袭出来一条破绽,赵无极早已经准备好了马匹,只一声口哨,黝黑的骏马便从黑暗中利箭一般跑了出来。
“上马!”
众人闻声立即飞身上马,纵马而去。
夜空中只剩下马匹踢踏踢踏的响声和身后追兵的喊杀声,众人几乎是用尽力气在拍马,上好的千里良驹,此刻疯了似的往前跑着。
追兵却比想象中来得快,当先的便是安如雪,安如雪身后不远处,便是卿婉婉。
尹歌一咬牙,将自己的马延后,道:“你们先走,我断后!”
尹商急道:“大哥!”
尹歌却一鞭子抽到尹商的马屁股上,“走!”
尹商急得脸色都变了,却是一咬牙,继续拍马往前面去了。
尹歌见尹商的马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这才松了口气,调转马头,等着安如雪追上来。
到底还是到了这种时候,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时候。尹歌突然想到农夫与蛇的故事,想起那个可怜的农夫,好心救了那条蛇,最后却被蛇咬伤了。
安如雪,会不会是那条咬伤农夫的蛇?
尹歌其实没有把握,只是心念至此,所以他此刻便停下来,用自己去换尹商他们的活路。
这笔买卖,无论如何都不算亏。
尹歌是做生意的人,只要不算亏的买卖,都是赢,即便是赢得很惨烈。
安如雪突然勒马,尹歌一动不动的端坐马上。
安如雪举起手中的剑,“你为什么不逃?”
其实看到尹歌停下来,她有刻意放慢速度,可是尹歌却是不走,像是在原地等她,所以她只好追上来,问他为什么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