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雪道:“天下文人敬仰的大诗人公子虔,如雪失礼了。”
那殷虔摸着胡须,满意点头:“如雪姑娘果然聪慧,殷虔请教姑娘,是如何识得在下的?”
安如雪道:“公子虽然久不出仕,在天下人心中却是朗如日月的存在,公子举手投足尽显儒雅之气,且腰封上系着先王钦赐的璧玉,如雪便猜中,公子就是殷虔。”
公子虔,乃先王最为宠爱的文臣,只可惜五年前公子虔辞官归田,至今在页城外种地耕田,久不出仕,久而久之,天下人只知道有个公子虔,却鲜少有人认识公子虔。
安如雪却识得,不可谓不神奇。
公子虔摸着胡须,意味不明的笑着,安如雪目光已经投向最后一扇窗,众人目光也都看了过去,这前面几个人都身世不凡,最后的这位,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的确,最后的这位确实是不差,不但不差,还能把在场的诸位都比下去。
安如雪当即跪下,行了个大礼,众人看着安如雪,在等她接下来的动作。
安如雪行完礼,道:“如雪参见王上,王上万福。”
不啻于一个惊雷响起,让所有人都为之大震,尤其是卿浅浅,震得她说不出话来,双眼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窗。
在众人注视下,那扇窗缓缓打开,只见公仪珩一身紫袍坐在窗前,他手里端着杯酒,此刻遥遥对着安如雪,声音平淡:“如雪姑娘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其余几人连忙起身参拜,卿浅浅怔了好一会儿,才糊里糊涂的起身,再糊里糊涂的参拜,到最后,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那种感觉,就好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狠狠暴打了一顿。
公仪珩神情如旧,“诸位不必多礼,起来吧。”
卿浅浅却觉得脚下像长了丛刺,刺得她生疼,好不容易坐下了,却像是反应不过来,好半晌望着公仪珩发呆。
错信了吗?
曾经信誓旦旦的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曾经那样相信,可是,如今的现实却狠狠的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不过如此。
原来所谓****,也不过如此,她竟然如此天真,去相信这世上,还有真爱。
哈哈哈……
卿浅浅觉得心头狂疼,却偏偏喊不出来一句,她多谢此刻就冲过去,指着公仪珩的鼻尖质问她,为何要如此骗她,为何给她一个假的希望,却又让她如此绝望。
终究,她还是错了吗?
果然,公仪珩不是她的良人。
卿浅浅想走,想即刻就离开这里,可是她没走,她从来都不是个有担当的人,可是如今,由不得她去逃避了。
她已经逃过一次了,既然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那么她就要坚持走到最后。
她倒想要看看,那个一心一意的说着只爱自己一个人的男人,当着她的面,会说出什么样的谎言来。
卿浅浅已经记不得楼下安如雪说了什么,等她回过神来时,安如雪已经在下面舞台上跳舞,舞姿绝美,天下无双。
她自认样貌才情样样都不比安如雪差,可是她也知道,有些事,不是因为谁强谁就能胜的,尤其是感情,从来都没有道理可言的。
卿浅浅觉得心中寒凉,陡然生出中生无可恋的感觉,却硬撑着让自己镇定。
“如雪适才冒昧了,请诸位公子就刚才如雪所跳的舞,作诗一首,由诸位评定优胜,胜出者,如雪今夜便是他的。”楼下安如雪说道,三分娇羞三分柔弱,另外还带四分魅惑。
在场的都是儒雅之士,作诗嘛,不在话下,轮到卿浅浅的时候,卿浅浅只觉得喉咙发紧,半晌才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略显低沉沙哑道:“当垆卓女艳如花,不记琴心未有涯,负却今宵花底约,卿须怜我尚无家。”
这首《望江亭》,乃是卓文君所做,其实是首藏头诗:当不负卿。
卿浅浅话音刚落,那厢公子虔已经拍手称快:“妙!妙!容公子这首诗,当真是绝妙至极!”
公子虔爱才,爱显摆自己的才华,所以他一听到卿浅浅这首为所未闻的诗,不觉得拍手叫好,虽然他自认才情了得,却是做不出来这样的诗歌。
连一向眼高于顶的公子虔都如此称赞,别人自不必说,萧轻臣那么寡淡的人都不由侧目,笃看着卿浅浅,“容公子好才情,萧某敬公子一杯。”
卿浅浅木然举杯,酒喝下去,全然不知道味道。
那厢公仪珩神色莫名,卿浅浅忽而又道,“不才还有一首,不知诸位是否想听?”
公子虔抢先道:“容公子请。”
卿浅浅低头,不觉唇边带着抹苦涩笑意:“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遮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忽复到,努力加餐饭。”
公子虔手中的酒杯“嘭”的一声落在了地上,看卿浅浅的眼神简直惊为天人,想不到,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奇才!
萧轻臣等人也都不可置信的注视着卿浅浅,所谓容锦,大家都知道她身份是假的,容恒家哪里来的表亲,刚才没有揭穿卿浅浅,不过是因为事不关己,而且也是无伤大雅之事,此刻却不一样了,卿浅浅语出惊人,完全在他们意料之外。
江骁拍手:“容公子好才情。”
江骁乃大理寺少卿,最擅长的就是断案,所以此刻他是老毛病犯了,想查探卿浅浅的身世。
公仪珩却突然发话:“江少卿该不会是老毛病又犯了,这里可不是江少卿断案的地方。”
江骁不知道公仪珩为什么突然插话,可越是这样,江骁的好奇心就越大,究竟这位容锦是什么人,为什么连公仪珩都主动袒护于他?
萧轻臣和段子明心中都有此问,萧轻臣却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容锦,看了半晌,心中忽然一惊,再看容锦,不由冷汗直冒,这哪里是什么容锦,分明就是王上家中那位悍妻,卿浅浅!
难怪公仪珩要为那所谓容锦说话,原来如此!萧轻臣参破其中玄机,不免又为他那位主子担忧,卿浅浅的脾气是众所周知的臭,还有家暴倾向,更重要的的是,听卿浅浅刚才话中意思,她已经有了去意,这下他们的主子,可惨了。
公仪珩当然也听得出来卿浅浅话中的意思,可是此刻他却只能装作不知道,他也着急,以他对卿浅浅的了解,这次他是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卿浅浅站起来,觉得有些头晕,一手扶着桌沿,一手握着拳,强颜欢笑,道:“在下忽然感到身体不适,今日就不陪诸位了,改日再请诸位喝酒,告辞。”
卿浅浅说罢,匆忙转身要走,公仪珩却忽然道:“容公子好大的架子,本王在此还没有说话,容公子就想要走?”
不做死就不会死,公仪珩这明显是在自己找死啊,他是嫌自己还死得不够惨,还要再为自己添几刀?
萧轻臣真是佩服他家主子的勇气啊。
卿浅浅死死握着拳,闻言机械转身,笑道:“王上说得是,容锦不过是一介草民,本来就不该这么放肆,既然王上发话了,容锦就只好从命。”
公仪珩淡淡喝了口酒,“继续。”
稍微有点智商的都看得出来此刻气氛不同,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已经猜到卿浅浅身份,却又没人敢点破,不过大家心里都很好奇,他们的主子,回头该如何去向夫人交差,估计会是场前所未有的好戏啊。
接下来的气氛就变了,赵子宽和公子虔都只勉强敷衍的作了首诗,轮到公仪珩,公仪珩倒正儿八经的吟了起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求凰》,卿浅浅曾经教过公仪珩的,公仪珩很快就记下来了,下半节他没有念,因为这个场景明显不符合。
卿浅浅怔怔看着公仪珩,不觉冷笑起来,“王上当真是好才情,如此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值千金,在下等还是不要在此打扰王上雅兴了。”
没人敢说话,这个时候说一句,就死得很难看。
不过有个不怕死的,比如楼下安如雪。
安如雪脸颊微红,一副含羞草情状,手持手帕半掩面,道:“王上如此,让如雪怎生是好?”
公仪珩没有看安如雪,一双眸子灼灼盯着卿浅浅,这女人倒是真的可以啊,把他当什么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亏她说得出来!
公仪珩脸色乌压压的,萧轻臣等这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了,他们主子的脾气他们是知道的,最喜欢的就是迁怒于人了,这时候他们要是做错了啥,保不齐公仪珩回头就找他们的麻烦,臣子不好做啊,尤其是公仪珩的臣子。
“容公子真是好大方啊。”公仪珩也阴阳怪气。
安如雪脸色微变了变,却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镇定,“王上,诸位公子,大家皆已作诗完毕,就该请诸位评定胜者了。”
眼下场景,谁还敢乱评?连一向说话不看人的公子虔都沉默不语了,倒是段子明先开口,“轮才情,容公子与王上所作都是上乘之作,我等甘拜下风,不过容公子能在如此短时间内连作两首,已经比我等优胜很多了,所以我推选容公子。”
萧轻臣心想,好你一个会拍马屁的段子明,明知道回头王上得去讨好夫人,所以这会儿都顺着拍马屁,商人就是商人,果真是见风使舵,溜须拍马的能手。
萧轻臣但笑,“如此,萧某也附议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