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宇文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飘渺而又虚无。良久,他终于缓缓地说了起来,低沉沙哑的嗓音里,多了些许莫名的感伤。
“策,你不想说就算了,要不,你再休息一会儿吧?”聂净尘终不是有意与他过不去,看着他伤怀,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那些曾经的过往与她无关,而她疼爱宇文溪云的这个事实,并不会因为他不是宇文策的亲生儿子而有所改变,她又何必非得知道那些往事,徒增了他的心理负担呢?
“没事,说出来也好,总积压在心上,都有些透不过气了……”宇文策牵扯了一下唇角,给了聂净尘一个极为勉强的微笑。
“好,你想说就说吧,我在听着。”聂净尘握了握他有些凉薄的大手,从心底里心疼他。皇宫的高墙大院里,相互争斗,相互倾轧的龌龊事儿多了去了,他童年失母,小小年纪便疆场征战,他受的苦楚……不说倒也罢了,若是非要计较,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吧?
“这事还要从母妃与皇后的恩怨说起……”宇文策面无表情地叙述着,心情颇为沉重。
入宫前,皇后刘绛雪与绮妃苏绮柔是一对十分要好的姐妹,幼时,她们皆是同住江南易城,比邻而居。
那时,刘湘还只是易城的一个通判,官位不高,也不似今日这般的气势凌人。而苏家,却是世代的武林世家,虽然身处草莽江湖,但苏震天是武林盟主,也就是江湖之中的土皇帝,手中的势力不是一般。
相较之下,苏家的实力更胜一筹。隔墙而居,自是许多需要相互帮助的事情,一来二去,两家便成了朋友,而刘绛雪与苏绮柔正值青春妙龄,两个女孩自是又说不完的体己话。
那一年,天下大赦,皇帝选妃。身为通判的刘湘,千方百计地托人找关系,终于将刘绛雪送进了皇宫。刘绛雪人美,心机更是不一般,一入宫便得了皇帝的恩宠,父女二人宫里宫外的谋划着,刘湘的地位也一步步高升,刘绛雪也凭着自己的美貌和手段,最终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人艳羡的皇后。
几年之后,皇后衣锦还乡,与皇帝同游江南。不知刘绛雪是真的想念好姐妹,还是有意炫耀,竟然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易城,更是去见了她最好的姐妹——苏绮柔。那时,刘家的老屋早已经许久不曾住人,于是,他们便就近入住了苏家……
然而,皇恩浩荡的青睐,却未能驱散苏家笼罩着那一层阴霾。
正值苏绮柔嫁人之际,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一家却因为江湖仇杀,惨遭杀戮。于是,心情忧郁,愤懑无处泄发的苏绮柔经常在后花园的竹林里耍剑。
一天清晨,皇帝宇文博远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散步,于是,他看见了他毕生难忘的那一幕。
清新淡雅的竹林里,微风过处,吹起起一片沙沙的树叶轻响。
竹林之上,一个飘然若仙的妙龄女子仗剑而立,出尘如仙,傲世而来,令人不敢逼视。一袭白衣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白衣如花,长剑胜雪,说不尽的美丽清雅,倾城绝俗。
那一刻,宇文博远的心从未有之的颤动,为了那如谪仙般的女子。
出身皇家,久居高位的他,见过的倾国倾城的美貌女子比比皆是。然而,那些个官宦女子皆是养在深闺,千篇一律的或温柔、或妩媚的的性情,更是,随风一吹,便会倒下的娇弱可怜的模样……却是没有一个如这般的尽拥着倾城丽颜,却又带着三分的英姿飒爽!
随后的日子,宇文博远心有所属,未得到佳人的芳心之前,自是不肯轻易离开。
宇文博远处处躲避着皇后刘绛雪,却又忙里偷闲的去探望闭门不出的苏绮柔。
宇文博远是先帝的幼子,从小便跟在太子太傅身边学习,他自小天资聪颖,又肯努力学习,虚心求教,待得如今,更是诗词歌赋,天文地理无一不通,无一不晓。
他有意讨得苏绮柔的欢心,生活见闻,奇稀趣事,不一而足。凭着这些,宇文博远慢慢地走进苏绮柔郁结堪怜的心境。一时之间,苏绮柔对博学多才,温柔风趣的皇帝宇文博远有了好感,他们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但是,由于苏绮柔与刘绛雪的关系,却使得苏绮柔顾虑重重。宇文博远一再保证,皇后刘绛雪不是阻碍,他自有办法让她同意的。而且,如果她也能进宫,他们姐妹二人同事一夫,姐妹齐心,自是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但是,苏绮柔在乎的并不是这些,在那段悲伤郁结的日子里,她是真的感念他的好,真真切切地爱上了他。
皇后刘绛雪也是冰雪剔透的心思,几年皇宫生活的历练,她的心思更是深沉老练。如见看来,她知宇文博远心意已定,她再诸多阻拦,定会被他认为她是妒妇悍妻,容不得自己的好姐妹。委委屈屈之下,她勉强同意,心中的怨恨却是杂乱丛生,然而,面对着苏绮柔的时候,面上却又是真真切切的笑容,一副好姐妹同患难共富贵的模样。
不管结果如何,破裂的种子已经种下,并悄悄地发了芽,不知不觉中,已然长成了参天大树……
苏绮柔不顾父亲的强烈反对,毅然跟随着宇文博远回了京都,封了妃。
与苏绮柔在一起那几年,成了宇文博远最快活的日子。不久之后,苏绮柔有了身孕,宇文博远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于是,所有的疼爱,所有人的关注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宇文策那个天之骄子的身上……
苏绮柔出于对皇后刘绛雪的愧疚,始终没有答应皇帝宇文博远要立宇文策为太子的提议,事情便一直拖着,直到又过了一年,皇后生下了宇文翼。
宇文翼的降世,给了皇后和右相刘湘无限的希望,他们暗中经营的那些人脉和势力一下子浮出了水面,他们牢牢地把持着朝政,不断地上书要求立宇文翼为太子,皇后嫡亲的长子,被立为太子,似乎成了一件名正言顺的事情。
对于这个决定,苏绮柔没有任何的异议,在她看来,太子的位置,本就是应该是皇后刘绛雪的儿子来坐。
然而,刘绛雪却不是那样认为的,她觉得苏绮柔那是惺惺作态,欲迎还拒……她抢了自己的丈夫,现在又想抢走自己儿子的位置。其实,皇后刘绛雪是早已经忘了,如果苏绮柔真的存了抢走太子的位置的想法,一年前就已经成功了,何必再等到今天才来做此姿态……
然而,嫉妒的心思一旦扩大,仇恨也随之滋生,从此,便再也掐之不断……
在她们姐妹二人面和心不合的争斗里,时间慢慢地流逝,刘家的势力也越来越大,处事也是越来越强硬……
终于有一天,刘绛雪的机会来了,苏绮柔再一次要分娩了……皇后早已买通了接生的稳婆,就连苏绮柔贴身伺候着的丫鬟也是皇后的亲信,她等待这一刻等的实在是太久了!
皇宫中,争斗算计的生活,终是不适合出身江湖世家、性情爽洁的女子,更何况,苏绮柔的心中始终有着那么几分感念,几分愧疚……
事情的结果,毫无疑问,绮妃死于难产血崩。
一个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即便她是皇帝的宠妃又如何?依旧没有人能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皇宫里,女子的性命最是不值钱,死了一个,会有更多的年轻貌美的女子前仆后继的扑上来,就算有人怀疑也是一样的,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一个女子相较于江山的稳固,任何一个掌权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这个噩耗震动了苏家,苏震天虽然气她不听他的话,但是,女儿终究是自己的心头肉……
苏震天彻底地与皇家决裂,毅然决然地带走了宇文策和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并扬言,苏家的人永生不入朝为官。直到宇文策慢慢地长大,带着那个誓不罢休的目的,重新回到了皇家,开始了他征战的生涯,复仇的生涯……
宇文策的崭露头角,锋芒毕现,使得皇后刘氏一族彻底的恐慌了起来,他们派出各路的杀手堵截暗杀。虽然,有皇帝的暗中提醒和帮助,还是有好几次,宇文策险险些死于非命。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宇文策握住了皇后图谋不轨的证据,抓到了她的把柄。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皇太后竟然出面阻止他的计划了,一番大义凛然的劝解之后,终于说出了事实的真相,大庆朝的江山在经历了前朝的夺位之乱后,早已是积贫积弱,而皇后与右相刘湘的势力在暗中策划之后了多年,遍布朝野内外,倘若他不能一次将他们连根拔起,那么就会是后患无穷,宇文家的江山将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而他宇文策兄弟以及整个苏家都会面临着灭顶之灾……
他想起年幼的时候,他父皇与皇祖母对他的好,将他捧在手心里的那些日子,终是下不了手……他始终不能明白,为何他们一直维护着他,却不能还他的母妃一个公道?
无奈之下,宇文策远赴疆场,戍边多年不曾回朝,即便如此,皇后和右相刘湘也没有放弃追杀宇文策的目的,收买亲信,沙场设伏……他的副将李严,就是在那时候为了保护他,才被皇后的人暗害的。他一路逃亡,一路浴血奋战,九死一生,终于有命逃回了江南。最终,脱离了那一场血染漫天的追杀……
他的副将为他而死,皇后甚是不满,右相便上书污蔑,朝堂之上,多是右相一党的爪牙,其他的朝臣就算没有加入他们的阵营,可又怕他们的报复,个个唯唯诺诺不敢为李副将说一句好话,于是,李家被满门抄斩……
宇文策赶到的时候,李府起了漫天的大火,最后,宇文策在一个米缸里找到了憋闷到奄奄一息的小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