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的灵体被连根分解了?”埃里希根本不愿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幕。
“什、什么?”无法掌握情况的安季寻紧紧抓住扫帚,白猫小佑在安季寻的怀里发出大吃一惊的叫声:“埃里希,情况不妙啊!”
“快离开!”埃里希把手指滑向扫帚,收到命令的扫帚猛然使力,霎时间急速上升离开海面,随着上升而扩展开来的俯瞰风景,让安季寻倒抽一口气。
“那是什么?”安季寻用手指着前方,那是一开始黑鸠群被蒸发的位置,遭到分解的魔神灵体,正朝那个地方聚集过去,而且不只如此,就连那个地方的‘潜行’之海也像漏斗般的往下陷。
“难道是被吃掉了?”埃里希几乎像喘息般地说,很是震惊的模样,“将四柱魔神连同魔海都吃掉,用四周的全部咒力构建新的躯体正在变为肉身。”
安季寻无法把目光移开,不,是眼睛自己不肯移开,双眼在支配着安季寻的身躯,一直、一直从安季寻身体内侧盯着变成漏斗状下陷的大海。有什么东西,在安季寻的脑中吱吱嘎嘎作响,不对,是双眼在说话:“看啊,注视吧!那就是真正的魔法!”
“什,什么?”安季寻用力压住双眼,她屈起的手指几乎要陷入眼中,眼睛异常地炽热、抽痛、麻痺、针扎似的疼痛。
在漏斗状的海漩涡中,正在确实凝聚起来的实体,吃下四柱魔神、吃下‘潜行’之海,正要藉由那压倒性的咒力而诞生的某种事物。只有安季寻的眼睛在看着那个东西,安季寻的视野只专注在那个东西上。
“社长?”白猫小佑突然呼唤安季寻。
不知何时,安季寻把身体探了出去,眼看差点就要掉落下去,安季寻慌张地想重新握住扫帚柄时,看到了正下方的人影。布勒梅林斯依然伫立在海面上,她茫然失神地站在银蛟的背上,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与等得不耐烦的恋人相逢了。她的侧脸染上了虹色的波纹,经过数秒停滞的波纹,正要将金发的少女与银鲛的魔神吞没。
“布勒!”安季寻就这样大喊中失去了平衡,“啊……”
“季寻!”埃里希一回过头就伸出手,但她没有赶上,安季寻从扫帚上急速掉了下来,以倒栽葱地的方式向魔海与虹色的波纹中坠落下去。
“洝洝!”最后,安季寻似乎听到了,有人在用小名呼唤着她,然后一切都黯淡下来。
眼睛在转动,似乎看见了谁的过往。
那是一间地下室,是立方体状的房间,各自朝着东西南北的方向延伸,看模样像是一间阴暗、狭小的魔法师工房。空气中充满神祕的魔法粒子,地板上描绘着几个古老的魔法阵。置物架上摆着烧杯、烧瓶与刻有六芒星的酒杯,房间一角放着为了不让魔法粒子遭到邪气污染而调制的焚香,还有上面画有涂鸦的图画书与洋娃娃。
常常来这小小工房里的人,只有两个人,一位是一头金褐色长卷发、看起来似乎很傲慢的少女,另一位则是身穿黑色长袍的金发老人。
“父亲大人,今天要唤出什么?”
“父亲大人,教我刚刚的魔法嘛……”
“父亲大人,我学会了你昨天教我的那个魔法了耶。”
少女用雀跃的声音在说着话,少女总是很开心地黏着老人。她会对老人唤出的使魔感到吃惊和兴奋,一点点的小占卜都能让少女的眼眸绽放光彩,更是会在刹那间学会了老人所教的魔法。
老人总是眯着眼睛,他非常疼爱自己这个年纪大了以后才得到的女儿,也为女孩出色的才能感到欢喜,毫不吝惜地将自己的秘术传授给她。
“安缇,要唤出沙克斯,必须要使用所罗门的三角阵,因为这个魔神喜欢谎言,关于三角形的象徵。”
“安缇,先放下洋娃娃进行净化,如果身心不能保持清净,会反过来被魔神操纵啊。”
老人的声音既严厉又低沉,但是,那声音也很温柔,在小小的地下工房里,洋溢着平凡的幸福。
——直到那一天到来为止。
视野突然转变了,月光洒落窗前,那大概是某个满月的夜晚。
“那个是什么?”少女歪着头问。
在光晕中,老人——扭曲着极为消瘦的脸颊,露出生硬的笑容:“这是种子喔。”
“种子?”
“是我寻找了很久、很久的种子。”他的目光并不寻常,虽然少女好像没有注意到,不过老人的目光仿佛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带着无药可救的溃烂色彩。老人刻满深深皱纹的双手掌心里,放着一颗小小的鲜红种子。
“这是触媒?”少女好奇的凑近去看。
“嗯,我有一种想要尝试的魔法,这么一来总算可以实现了。”
“可是,父亲大人你不是已经能把七十二柱魔神全都唤出了吗,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在少女认知的范围内,老人是全世界最强的魔法师。
当然,或许会有其他种类的魔法的有超越他的人,不过对于唤出七十二柱魔神的所罗门魔法来说,不可能有比老人更高阶的存在,因为老人在钻研所罗门魔法这方面是极限所在!
有擅长的东西,就代表有不擅长的东西。不论是什么样的魔法都不是万能的,只要人类还身为人类,极限总是会耸立在那里。
停顿了一会儿,老人以异常含糊不清的口吻说:“我啊——想化为魔法。”
时间再次流动,工房之中,染上了与那颗种子相同的色彩。
——红、鲜红!扯裂、撕破、咬破、咬碎。老人的手、脚、腹部、胸膛全都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工房中。血、肉,血、骨头,血、牙齿,血、头发,血、指甲,血、嘴唇,血、手指,血、肠子,血、耳朵,血……溅湿了工房。
于是,安季寻看到了滚落在魔法圆阵内侧的东西——那是老人刚被砍落的头颅。
啊啊啊——猛烈的冲击感将意识唤回安季寻麻痺的身躯。
滑动、滑动、滑动,安季寻感到自己正被某人拖动着。身体底下的地板大概是混凝土吧,背部感觉冰凉凉的,还有一点痛。有人好像正抓着自己的肩膀,脚踝不时会勾到什么东西。
安季寻的视野依然一片黑暗,身体也一样,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然而,右眼似乎能看见几个复杂的图形:所罗门五芒星、月桂树形状的戒指等等,这些图都在安季寻的眼前与肩头飘动。
滑动停止了,已经抵达终点了吗?有紊乱的喘息声传来,过了一会儿,一只柔软的手摸着安季寻的脸颊。
“为什么?”如哭泣般的声音,“为什么连你都来了?”那些话就像在责备安季寻一样。安季寻不太明白,不过自己好像还活着,这也就放心了。然后,安季寻再次失去了意识。
“社长!布勒!”
“不、不可以过去!不小心靠近的话又会引发那些波纹,结果会适得其反的!”白猫小佑慌忙大喊起来,阻止就要冲向海面的埃里希。
“虽、虽然是这样没错。”埃里希伸长白皙的颈项,感觉很不甘心地咬紧牙关,“可、可季寻要是出了什么事,景奕会杀了我的!”埃里希注视着雪白的海洋,没错,是白色的海洋。海面在吞没安季寻与布勒梅林斯之后突然结冻,近百公尺见方的海面上,全部覆满白色的冰霜。
寒气顺着鼻头滑下脸颊,麻痺了鼻内的黏膜。虽然这实在是让人无法相信的变化,却又是无可奈何的现实景象。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可以感觉到有非常大规模的仪式魔法正在成形。从他们那方的魔神被吞食这点来看,我想这件事不是‘盖亚迪’做的。”俯视海面的白猫小佑沉吟着眯起一只眼睛,身躯打着哆嗦发抖,颤动着长长的胡须。
“总之,我们暂时先回去会合吧,‘盖亚迪’的成员大概就在附近,只要抓到他们,也许就能把状况弄清楚了。”猫夜的声音继续从小佑口中传出。
“……”
“埃里希小姐?”一直没有得到埃里希回答的猫夜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
“……”
“埃里希姐姐!”那是早美担心的喊声。
“我不会冲进海里的。”沉默了许久之后,埃里希紧紧压住尖帽的边缘,她将脸藏在大大的帽子底下,以强硬的口吻说:“我不会冲进海里的,更何况,不先查出那是什么就肯定不能安全的带季寻回来。”
白猫小佑点点头,站到扫帚前方引导埃里希,埃里希顺从猫咪的向导,一边将手指滑向扫帚,一边小声地呢喃:“对不起,季寻。”
早美他们在冻结的大海中等待着,直到埃里希赶过来从打通的冰道里把他俩一个接一个带出来,然后暂且待在寒气的范围外俯视冰海。
“好冷好冷,我还以为会就这样冻死。”在树林里,被四只猫包成一团的猫夜对着双手哈气、摩擦着双手。
这句话让埃里希对他抛去一个严厉的眼神:“海里面没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