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是一家茶楼,虽然不大,但设置的很精致,茶楼内分成一个个小包间,大小不等,大的可以坐七八个人,小的正可以二人对坐。由于天色已经很晚,李斌良赶到时,除了一曲格调优雅的乐曲在独自低吟,茶楼内已经没有别的客人,等在门口的蒋副市长亲热地把他领进一个小包间,放下了门上的小竹帘,就把外面的世界完全格开了。
蒋副市长亲手把泡好的茶给李斌良倒上,还介绍说是什么什么名茶,可惜,李斌良不懂这些,也没有注意听,他的心中想的都是蒋副市长可能要说的话。他知道,在这个幽雅的茶间,他注定会度过一个艰难的晚上。
同时,他也知道,蒋副市长可能比自己更为艰难。
事实果然如此。蒋副市长落座后,长叹一声开口了:“斌良,我是个直性子,有话憋不住,还是开门见山吧,找你来,还是为那件事……说实在的,我真不想找你,可是,我由不得自己呀。
你能明白,现在,我考虑的已经不是牛强,也不是我自己,而是全市的教育呀,你不知道,年市长又把我骂了一顿,让我把这事平了,可是,我怎么平啊?我要平,也得你替我平啊……对了,那些监考老师肯定都说了实话吧,咳,牛强……都是他惹的事……不不,都是我,对自己要求不严,这不吗,我管着教育,正赶上牛强高考,能不关心吗,就跟有关人打了一下招呼,让他们关照点,谁知道惹出这么严重的后果来……斌良,求你了,到此为止吧,你想想,这件事如果继续翻腾下去,会导致什么后果?上边要是知道了我们市高考有人作弊,监考老师不负责任,会怎么看这件事,那昌,受损失的不止是我,是江泉的教育事业呀。斌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非常有同情心,你不为我着想,也得为那些考生着想啊。你想想,如果上级因此把我们市的考场撤了,那咱们全市考生就得去外市县高考,那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呀,再严重点,甚至把咱们市今年高考的成绩作废,那后果就更无法估量了,所以,大哥我就求你了……你瞧瞧我的眼睛红成什么样了,再看我嘴上的火泡,实话跟你说吧,我已经两宿没闭眼睛了,你就饶了我这回吧,今后,大哥忘不了你……对了,今天下午大哥说的那些话都是放屁,你别往心里去,现在,我不是以一个副市长的身份,而是以大哥的身份来求你,还不行吗……
情真意切,不知不觉,李斌良真的被打动了。特别是蒋副市长说到动情处居然抽泣了一下,流出了泪水,实在让他与心不忍了。
可能,自己做的真有点过分。就目前所掌握的情况看,无非是牛强在高考时打了小抄,监考的老师没有负起责任,反而庇护了他,也就如此而已当然。谁敢说,这种事只在江泉发生呢,真要认真查起来,比这严重的事情不知有多少呢。再说了,高考舞弊案是归公安机关管辖,可是,像牛强这种打小抄的事,完全可以由教育部门或者纪检监察部门受理,除非发现严重问题,构成了犯罪,才移交给司法机关。
想到这些,李斌良真的动摇了,他真诚并带有歉意的口气对蒋副市长说:“蒋市长,我理解你。其实,你也应该理解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破案。你想想,连续发生两起命案,死的都是一高的毕业生,我能不认真查吗?我所以调查牛强高考舞弊的事,目的是搞清事实,不是要纠住这件事不放,也绝不是针对你的。”
蒋副市长急忙地:“是是,我知道,知道,凭咱们哥俩的感情,你怎么能整我呢?”
咳,这种时候,蒋副市长已经不顾自己的身份了!
李斌良笑笑:“蒋市长,你能这么想就好。不过,有些话我还得说出来,我不是针对你,也不是针对牛强,而是针对这种社会现象,你换个位置想想,譬如,牛强是霍涛,你是霍涛的家长,明明自己的孩子学习不错,考的也不错,却因为穷,手里拿着入学通知书不能去,只能出去当民工,而那些学习成绩不好,却凭着舞弊和一些不正常手段,堂而皇之地上了大学,你心里会怎么想?”
蒋副市长:“是啊是啊,其实,我也是受了这种不良风气的影响,教训实在太深刻了……斌良,你就多理解吧,牛强的事,就让他自己承担吧,我呢,也准备接受处分,可是,你,就到此为止吧……斌良,你表个态,让我心里有个底,行吗?”
一个副市长这么低三下四的求你,你还能说什么?李斌良深感自己内心的软弱,也感到自己绝对成不了英雄,甚至连做一个正直的人这样一种小小的自我要求都很难做到。正直,说起来好听,可是,在目前的社会上,什么样的人才算正直呢?还有正直的人吗?最后,他轻轻叹息一声:“蒋市长,你就别说了。如果牛强的案子查实了,再不出别的枝节,我们也只能这样了!”
蒋副市长感激万分,急忙站起来和李斌良紧紧握手。
李斌良和蒋副市长告别,蒋副市长要送他,被他拒绝了,他要一个人在黑夜的路上走一走,清理一下纷乱的思绪。
02
夜已经很深了,街道上很静,李斌良一个人孤独地向前走着,长长的身影投射到地上,油然间,他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个夜晚,那个夜晚和现在是这样的相似,那天晚上,他遭到一个杀手的袭击,并由此卷入一起复杂的凶杀案,最后,引发了当时的市长雇佣杀手谋杀当时的市委副书记刘新峰的案件。
一个人的坚强是有限的,李斌良尽管因为那起案件成名,并走上了刑侦副局长的位置,可是,他真的再也不愿卷入这样的案件,这样的案件实在太伤神也太伤人了,经过那样的案件,人要好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或许,现在答应蒋副市长的请求,也和这有关吧。李斌良知道,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目前的案件,自己只能到此为止了。
可是,尽管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还是心有不安,而且,心底还有一种不可消除的感觉:不,不会如此,霍涛的命案绝不会到此为止……
好像是呼应他的心理,怀中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已经半夜了,会是谁呢?
他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上的来电号码,心又猛地一跳。
号码是那样的熟悉,伴随着它的,还有一种感情,一种特别的感情。
这个号码是那里打来的,那里,曾经是他的“家”。当然,现在,它已经不是了,永远不是了。
这么晚了,那里怎么会打来电话,是苗苗吗?又有什么急事?
他急忙把手机放到耳边。
“爸爸……”
真的是女儿。
李斌良急忙地:“苗苗,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苗苗:“爸爸,你能来一趟吗?
李斌良:“去哪儿,你是说……“
苗苗:“我妈让你来一趟,爸爸,你能来吗?”
什么,王淑芬叫自己去一趟,去原来的家、她现在的家……
这种事,可是离婚以来的第一次。她为什么让自己去,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夜已经这么深了,自己到她的家和她见面,好吗?她有什么事要对自己说……
王淑芬的声音响起来:“李斌良,你必须来一趟,有重要事情。”
李斌良:“这……什么事?”
王淑芬:“你来了就知道了。”
王淑芬放下了电话。
这……
李斌良知道,自己一定要去,他有一种感觉,王淑芬要说的,极可能和自己查的案件有关。
李斌良怀着一种难言的心情走到门口,没等敲门,门就开了,苗苗的身影在迎接着她。
苗苗:“爸爸……”
李斌良答应着走进屋子:“苗苗,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苗苗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李斌良也看着苗苗,猜测着她心里在想什么。这是离婚后自己第一次重返这个住宅,走进这个门,或许,苗苗幼小的心又回到了当年,回到当年父母双双厮守在身旁的日子,或许,她又生出一丝幻想,幻想着父母能够破镜重圆……
可是,不可能,苗苗,不要这么想,爸爸对不起你,过去的一切不可能重来了……
李斌良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让精力专注到眼前的事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苗苗到现在没睡,难道和她有关?
李斌良脱掉鞋子,换上苗苗递过来的拖鞋,随苗苗向室内走去,走进客厅。
客厅还是原来的客厅,可是,却显得那样陌生,茶几和沙发都换过了,或许,是要抹掉自己当年的痕迹吧。
苗苗给爸爸倒了杯茶水,放到他身旁的茶几上,这时,客厅外边才响起脚步声,王淑芬走进来。
李斌良欠了欠身,没有动。
因为,他看到,王淑芬的脸是阴沉的。这种脸色,自己实在太熟悉了,多年前,还没有离婚的时候,她就经常以这样的脸色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使你总是觉得哪儿对不起她,欠着她。应该说,最终的离婚和这种脸色不无关系。可是,现在我们已经离婚五年多了,你有什么权力还对我这样呢?!
难道,我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王淑芬坐到斜对面的沙发上:“你能不能少给我们娘俩添点麻烦?”
李斌良莫名其妙:“你说什么呀,我又怎么了?”
王淑芬:“怎么了你自己知道,让苗苗说吧。苗苗,你说!”
苗苗怯怯地站在一旁,看着李斌良,不说话。
李斌良温声地:“苗苗,跟爸爸说,到底怎么回事?”
苗苗:“这……老师……对我……”
老师……老师怎么了?
李斌良:“苗苗,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对爸爸说,老师对你怎么了,哪个老师?”
苗苗:“许老师,她跟我生气了,她……”
李斌良:“许老师,哪个许老师……”
王淑芬把话接过去:“还有哪个许老师,苗苗的班主任,你们公安局今天把她找去了,审了半天,人家知道你是公安局长,是苗苗的爸爸,回学校就对苗苗冷言冷语的,苗苗受得了吗?人家本来对苗苗很好,这回可好……”
什么?许慎杰是苗苗的班主任……这怎么可能,记得,苗苗的班主任姓姜啊……对,这个许慎杰是二小的老师啊,怎么会……
王淑芬:“你装什么糊涂啊,苗苗不是你托人转到二小的吗?”
03
李斌良:“这……哪儿的事啊?我什么也不知道啊,苗苗是什么时候转去的,谁给办的?”
王淑芬:“你……你这人怎么回事,这是你办的好事,为啥还不承认哪?”
李斌良:“这……我要办了怎么会不承认?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王淑芬:“这……我也不清楚啊,前天的事,我忽然接到二小校长的电话,让我把苗苗送过去。我还奇怪呢,问是谁办的,需要不需要交钱,人家说了,什么也不用,把孩子送过去就行了。等我把苗苗送过去的时候,问校长怎么回事,校长说,这事不用我管了,这些年,李局长为了我们学校教学秩序正常进行没少操心,孩子到我们学校来上学,是我们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