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鸥的电视讲座——《把地球的冷暖挂在心上》,终于在2010年的元旦前夕与观众见面了。
哥本哈根的国际气候会议刚刚结束,新的一年马上就要来临,江城电视台将讲座安排在此时,包含着告别过去,开创未来的深刻涵义。白鸥的讲座,经过江枫监听下的两度试讲,又经电视台的审核,获得了令人满意的效果。讲座原定三个小时,分上下两讲,两天讲完,后来考虑到收视效果,不得不将内容压缩到一个半小时左右,仍分上下两讲(中间休息十分钟,播放有关广告),但必须在当天晚上讲完。
开讲前一天,白鸥的爸爸妈妈、张波夫妇,还有白小龙、肖老师等银杏村父老乡亲的代表都乘着张波开的电视台的面包车,风尘仆仆地赶来了。谁也不愿住进江城电视台的招待所,却愿意与白鸥住在一起,于是白鸥家和江枫家的四五个空房间被住得满满的。父老乡亲们到江城来大会师,这个梦里也想不到的好事,把白鸥喜得有如一只百灵鸟,从早到晚歌声不离口。
在登上电视讲台的前夜,肖老师专门找白鸥谈心,给她鼓劲。她再三叮嘱她的学生:“那年俺在八仙船边说的话,现在就要用上啦!记住,上了电视,你不光在面向中国,而且还在面向世界!你要拿出世界上最美好的形象来!”一番话,在白鸥心里烧起一团火!
白鸥和江枫身边的朋友和邻居们,包括楚山夫妇、林帆夫妇、钟少春、童丽娜、伊露、孔祥炫、林荫等,也早已做好了当电视嘉宾的准备。林荫是白鸥的特邀嘉宾。她已经从失恋的痛苦中振作起来。令人惊讶的是,她现在对白鸥发自内心的敬佩,已到了痴迷的程度,两人在一起简直亲如姐妹,无话不谈。对白鸥的讲座,她也满腔热忱,全力支持。按梅大夫的说法,这是一种难得的“感恩效应”;她们彼此在爱情上都推己及人,甘愿成全对方;在这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友谊,真是万古长青,牢不可破!
在登上讲座之前,电视台节目主持人劝白鸥好好化妆一下,因为每一次他们都是这么做的,从无例外。但是白鸥婉言拒绝了。她相信江枫的话,她不化妆比化妆更好,她要在电视屏幕上显示她的“清水出芙蓉,自然去雕饰”的真正魅力!为了不使主持人扫兴,她只在乌黑的刘海上喷了一点摩丝。
讲座从晚上七点半开始,到九点十分结束。这是电视频道的黄金时段。
七点半,电视演播厅里灯火齐明,造型别致的讲台对着宽敞的扇形嘉宾席,整个大厅明晃晃的如同白昼。嘉宾共分四个摊子,第一个摊子是白鸥在江城的朋友、邻居,一律穿红色马甲;第二个摊子是白鸥老家的父老乡亲,都穿橙色马甲;第三个摊子,是白鸥气象台的同事,穿草绿色马甲;第四个摊子是江城大学的学生志愿者,由林荫带队,穿火黄色马甲。
身穿红马甲的嘉宾,高高举起了两条大红的横幅标语:“把地球的冷暖挂在心上”,“低碳生活,从我开始”。身穿橙色马甲的父老乡亲打出的大幅标语是:“生态农业,前途无量”和“环保的希望在农村”。绿色嘉宾队的标语是“站在世界气象的最前哨”。火黄色嘉宾的标语最为别致,也最浪漫,写的是:“白鸥——给地球降温的美丽天使”,“美丽的女神,我们爱你”。演播大厅气氛之热烈,为平时所罕见。
一位三十开外的著名男主播介绍完讲演的宗旨和白鸥的情况之后,白鸥款款登上讲台。大约有三十多名记者蜂拥上前,争先恐后按亮了照相机和摄像机。在一片璀璨炫目的镁光中,仪表端庄、气质高雅、美貌绝伦的白鸥宛如天女下凡,其非同凡响的清丽脱俗,在嘉宾和观众们心中卷起了一股旋风。演播厅立时沸腾了。火黄色嘉宾队里,大学生们激动得纷纷离座而起,将手中的标语举过头顶,不停地摇晃,嘴里喊道:“白鸥,美丽的天使,我们爱你!”父老乡亲队里,白鸥的父母、肖老师,还有张波、白小龙,都激动得眉飞色舞。白鸥的爸妈满怀惊喜,嘴里不停地念叨:“闺女,有出息啦!闺女,有出息啦!”
江枫不动声色坐着,目光灼灼地盯着白鸥,尽管他一再告诫自己,要放松,要放松,但是他的心弦依然绷得紧紧的,两只颤抖的手越抓越紧,手心里简直可以捏出水来!现在,他对白鸥讲演的内容一点也不担心,真正让他担心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这就是他让白鸥多次试讲时,由于习惯成了自然,白鸥总是不能顺利地将“俺”转换成“我”;虽然他一再强调说,细节处理不好,会影响大局,但是白鸥依然不断出错,那个可怕的“俺”字常常会在她的嘴里冷不丁地蹦出来。对此,江枫简直伤透了脑筋。此刻,在大庭广众之间,他不得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各位嘉宾,电视机前的广大观众:晚上好!今天,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来参加‘把地球的冷暖挂在心上’的讲演活动。”白鸥开始讲话了,她以出奇的冷静一字一句缓缓地讲起来,她的湖水般明净的大眼闪出异常热烈的光芒,那波斯菊般覆盖在额头的留海和两条直插两鬓的剑眉,在她脸上画出了一团勃勃的英气。正如江枫说过的那样,尽管她是个初上战场的新兵,但是被火热的战斗激发起来的豪情壮志,却将胆怯、羞涩、彷徨、拘谨,统统赶跑了。一时间,她目空一切,如入无人之境。江枫怀着惊喜,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她。
“在这里,我要告诉大家,我是农民的女儿。我的爸爸是一名乡村气象员,妈妈是一个勤劳的农村妇女。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尽管我来江城气象部门工作好几年了,但我身上仍旧脱不了农村的野性和土气。我喜欢农村,留恋农村,永远也忘不了农村。……”
江枫怎么也想不到,白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竟是那么自然,那么流利,那个“俺”字 ,则完全被她扔到一边去了。这对于积重难返的白鸥,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在惊喜之余,他不由得在心里连连喝彩:“我的好妹妹,了不起,了不起!”
白鸥讲到这里,架在演播厅前方的摄像机镜头对准了嘉宾席上的白鸥的父母,在白鸥身后的电视屏幕上立即出现了老俩口的笑脸。穿火黄色马甲的嘉宾中立时引发了一片骚动,许多人扭过头去看白鸥的父母。大学生们显然没有想到,像天仙般美丽的白鸥竟然是农家的孩子,人人都惊奇了,只听到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一想到农村,我的心就忍不住要激动起来。”白鸥旁若无人地继续讲下去,她开始沉浸到她的角色中去了,“我忘不了童年时代我的农村生活,那是真正的低碳生活啊!我们村就在偏僻的海边,旱地里种的是高粱、玉米和大豆,水田里种的是水稻和小麦。我们那儿的庄稼人一直过的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一天睡得很晚,那就是大年三十晚上,大伙都要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除此之外,我们平时天天都是早睡早起。这不光是一种习惯,也是为了节约能源呀。早睡,可以少点灯,少费电。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家里烧锅不用煤炭,也不用煤气,锅膛了烧的柴火是稻草和麦秸。妈妈烧饭时,明亮的火焰把她的脸映得红彤彤的。饭烧好后,锅膛里的灰烬黑红黑红,我妈就用它来煨黄豆,不要半个时辰,一大罐黄豆就煨烂啦,吃到嘴里,又酥又肥又糯,香喷喷的,不沾牙齿就化啦!有时,我妈还用那余烬炖牛肉,炖出来的牛肉,那味道不知有多鲜美!直到现在,我还忘不了那鲜美的味道,只要一想起来,口水就忍不住往肚里咽;来到城里后,我再也吃不到那么鲜美的红焖牛肉了!……”
一片哄哄的笑声蔓延开来。嘉宾们无不感到轻松愉快。令他们惊异的是,这个讲座,白鸥竟会从自己的童年生活讲起,而且讲得那样的生动幽默,富有情趣,这实在是叫人想不到的!此刻的江枫,刚才紧张的心情也完全放松下来了;他双目微闭,面带笑意,仿佛在静静地欣赏一支美妙的田园牧歌。
“我们农村,对自然资源和太阳能的利用也是城里人做不到的。记得小时候,我们村上还没有谁家用洗衣机,大伙洗衣服都跑到村边的小溪里,妇女姑娘都赤着脚,站在清清的溪水里,用棒槌敲打浸在水的衣服和被单,棒槌此起彼落,敲得溪水里的石板一片扑通扑通的响声。那声音,真比城里大会堂的交响乐还要好听哪!衣服被单洗好了,晾在大门口的绳子和长长的竹竿上,让阳光尽情地曝晒。这阳光,是任何烘干机都没法比的。还有那野外的清风,一阵阵吹来,吹得衣裳、被单啪啦啪啦的响。不要一顿饭功夫,衣服被单全干啦!当你将干干松松的衣服被单抱回家去时,你会闻到一股蓬蓬勃勃的清香。这香味是那么新鲜,那么清爽,那么醉人,这是任何香水都比不上的自然香。这就是阳光的香味!世上没有任何的香味可以比得上阳光的香味!这是太阳、大自然赐给我们人类的最好的香味!……”
一阵阵掌声从嘉宾席上爆发出来;火黄色团队里,掌声和喝彩声尤为热烈。
“因为酷爱大自然,我毫不动摇地选择气象观测作为我终生的职业。在我看来,大自然是一个最最美丽的新娘,她的脸上蒙着千千万万层漂亮的面纱,我们的工作就是给她揭面纱。每揭开一层面纱,她就多一份美丽,我们就多一份惊喜!……”
“说得太深刻,太精彩了!”大学生们再次激动得跳起来了。掌声如潮。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我的父亲,他是我的启蒙老师。他用来观测气象的仪器,就在大自然里面,其中有甲鱼、乌龟、黄鳝、泥鳅,还有河蚌、蛤蟆,有的养在水缸里,有的养在木盆里,有的养在瓮头里;它们是预测天气的风雨表。……”
在白鸥身后的电视屏幕上,出现了白鸥父母家院子里的水缸、木盆和瓮头,以及甲鱼、乌龟、泥鳅、蛤蟆等动物的特写镜头。江枫发现,这分明是张波那次在白鸥家院子里拍摄的,现在真的派上用场了!
“在父亲手把手的教导下,我学会了物候测天的本领。后来,通过培训,我又被调到江城气象部门。从农村来到大城市,大城市给我最深的感受,就是他的气味。在农村,我闻到的气味是那么清新,那么舒畅,可是一进城,就闻到一股使人胸闷憋气的浓浓的煤炭味。家家户户在自家门口生煤球炉,烟雾腾腾;烧饼店、老虎灶、小饭馆,烧的都是煤炭,煤气熏天;来来往往的汽车,排出的也是碳的臭味。街上到处是烘山芋的碳炉。烤红薯的甜香与浓浓的煤炭味混合在一起,这就是城市的呼吸,也就是城市的气味!……”
“说得太好了!”嘉宾中有好多人忍不住喝起彩来。接着是一片掌声。江枫的脸上露出陶醉的微笑。他的妹妹观察事物的敏锐和深刻,以及她的非凡的表达能力,都让他不胜惊喜。要不是他预先监听了几遍,他也会忍不住喝彩的。啊,她的妹妹与半年前的白鸥简直是判若两人了!
“城市人民越来越高碳的生活方式,导致大气层二氧化碳的浓度不断提高。有人统计,现在,美国人均温室气体排放量每年超过20吨,欧洲和日本人均每年的排放量超过10吨。1750年世界工业革命之前,大气层二氧化碳的浓度是230ppm;到1986年,上升到350ppm;到2009年,已上升到创纪录的390ppm。地球变暖的局面,就这样出现了。就拿我和一些专家观测到的物候变化来说,许多迹象也证明了地球愈来愈暖这个事实。就在去年冬天,长江下游的渔民在长江里发现了一种会咬人的怪鱼,请教了专家,才知道这是一种热带鱼淡水白鲳。热带鱼出现在冬天的长江里,说明了什么?香樟树是南方人喜欢栽在马路两旁的乔木,以前上海、苏州种了不少,但南京引种时,树梢全给冻死了。可是现在,这种树不仅在南京随处可见,就是在江苏北部的连云港也活得很好!说到报春的蝴蝶,有一种蓝地蛱蝶,被人称为‘春天的使者’。这种蛱蝶以前在长江下游很常见,但这几年却消失了。原来它们都成了暖冬的牺牲品。由于冬天变暖,这种蝴蝶的蛹在冬至前后就提前破茧化蝶,以后遭到冷空气的袭击,就被大批冻死了。在国外,加拿大科学家就发现,在最近二十年来,加拿大最大海湾的冰冻季节比过去缩短了二十多天,这就使海豹在冰上栖息的时间因此也明显缩短,而以海豹为食物的北极熊受到饥饿的威胁,引起产子率下降。这种情况如继续下去,再过三四十年,北极熊只能剩下现在的三分之一。全球变暖还会引起土壤中的有机质过快地分解,造成养分流失,地力下降,导致农作物严重减产。澳大利亚连续六年干旱,使大米产量减少98%,大大影响国际市场大米的供应。据专家预测,到2020年 ,亚洲中部和南部的粮食产量将降低30%,非洲一些国家的农业将减产50%。……”
白鸥的讲演,从自己的专业出发,给观众带来了许多全新的信息。不知不觉,大半个小时过去了。当节目主持人宣布休息十分钟时,嘉宾台上的大学生和父老乡亲们都争先恐后涌上讲台,将白鸥团团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