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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刀光·箭在弦上

江枫坠入了痛苦的深渊!

如果说,“箭在弦上”这个成语是说明形势的极度危急,那么,当着这箭不是自己射向别人,而是别人射向他时,其危急的性质和程度就更非同寻常了。这箭,现在正对准了他的喉咙!

射箭的人是谁?就是白鸥!

江枫凭他的直觉确信,白鸥就是他失踪了二十多年、一直在苦苦寻觅的妹妹。

这是个秘密,是普天之下只藏在他一个人心中的秘密。这个秘密已经折磨他两年了。两年来,他一直在在痛苦中默默地等待,等待着秘密的解开。不管这一刻的来临是如何的艰难,他的眼前始终闪烁着希望的火苗。而今天,这希望的火苗眼看就要熄灭了。

他的苦命的妹妹因为离婚,正决意要铤而走险,不是要自杀,就是要杀人!她先是在世上失踪,接着就要在这世上消失了。当年失踪,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如今消失,又将在他的眼皮底下!人生在世,还有比这更伤心、更揪心、更痛心的事么?

想到妹妹的失踪,他一直无法原谅自己。

他的家住在山东曲阜乡下。他的妹妹叫江鹭,失踪时只有四岁。其时,他也只有十一岁。他们兄妹俩长得太像他们的妈妈了,都是宽宽的额头,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哥哥的记忆中,妹妹是那样的聪明伶俐,又是那样的纯洁善良;只要一想到妹妹,他就会联想到妹妹最心爱的小狗花花,妹妹最喜欢的蝴蝶型桂冠。

花花本是一条被人遗弃的流浪狗,出生不久,也许它的妈妈死了,它被人抛在路边,瘦得皮包骨头,吱吱地叫着、爬着,眼看就要饿死了。那天,江枫带着妹妹上街买冰糖葫芦,看到路边小狗的可怜相,妹妹竟蹲到小狗身边,再也不肯走了。她一边哭,一边对哥哥说,她不要买冰糖葫芦了,她要省下钱来买馒头,救小狗。江枫被妹妹的善良和执着的天性感动得眼泪汪汪,便跟妹妹一起将小狗抱回了家。

江枫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才四岁的小女孩竟会像一个小妈妈似的,以惊人的耐心,给小狗洗澡,帮它扎小辫子,喂它喝水、吃饭。她还为小狗起了个可爱的名字——花花。晚上睡觉前,妈妈给妹妹洗了脚,妹妹提出也要给花花洗脚,因为她要跟她的花花睡一个被窝。这个要求,妈妈当然不会答应。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花花看到妹妹赤着双脚,竟爬到妹妹的脚边,埋下头,伸出小小的舌头,给妹妹舔脚趾。它从大脚趾到小脚趾,挨着个儿,一个一个舔过去;舔完了这个脚,又舔那个脚。妹妹被舔得又痒又麻,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爸爸、妈妈、哥哥也笑得弯腰跺脚。多么善解人意的小狗呵,从此它每晚都跟妹妹睡在一起了。

妹妹喜欢小狗,还喜欢蝴蝶。春节后,家在苏州郊外的大姨妈到曲阜来看望他们一家,住了个把月,一过清明,她就带着江枫兄妹俩到苏州去玩。这时节,姑苏郊外已是一片春天的世界,田野里,油菜花汇成的汪洋大海,把所有的风景都淹没了。布谷鸟在远处一声一声地啼叫,各色各样的蝴蝶在菜花丛中翩翩飞舞。妹妹在菜花丛中赶着蝴蝶奔跑,跳跃,咯咯咯地笑着,像疯了一般。

江枫每天都要捉好多个蝴蝶送给妹妹。他用大头针将蝴蝶钉在板壁上,蝴蝶不停地扑楞翅膀,再也飞不掉了。但是,没有多久,钉在板壁上的蝴蝶都不见了。原来,妹妹乘他不在时,搬来一张凳子,站在上面,拔掉板壁上的大头针,把蝴蝶一个一个都放跑了。躲在墙角里的江枫亲眼看到这一幕,眼眶里不由得噙满了泪花。

就在这以后不久,江枫家里降临了一场飞来横祸,要是没有妹妹的叫喊,他们全家恐怕都没有命了。那是农历大年初五的凌晨,他们一家人还在甜蜜的梦乡,抢着接财神的邻家却放起了鞭炮。一个没有放响的鞭炮带着火焰丝丝叫着,溜进了他家的阳台,烧着了他妈昨天晒在那儿的棉胎,顿时熊熊的火焰奔蹿起来。眼看火势就要蔓延开来,只听到小狗花花在床上汪汪汪地吼叫起来,一下子把妹妹叫醒了。妹妹望着大火拚命大喊:“妈妈,火蝴蝶,火蝴蝶!……”把爸爸妈妈和哥哥全叫醒了。火灾很快扑灭了,妹妹和花花成了家里的大英雄,一家人都忘不了她们的救命之恩。

这年的国庆节,是江枫一家人永生难忘的最最伤心的日子。妹妹就是在这天晚上失踪的。那晚,江枫带妹妹到镇上买玩具,因为街上人太挤,他们把小狗花花关在家里,没有带它出门。(事后,江枫痛悔不已,说这是他最大的失策,要是带上花花,妹妹失踪的事也许不会发生了。)在一个戏院门前的小摊上,妹妹发现了一个白雪公主戴的桂冠,是用蝴蝶图形的塑料连接而成的;桂冠正中一个大蝴蝶,两边两排小蝴蝶,戴在头上,金光闪闪,漂亮极了!

“哥,我要这个……金蝴蝶。”妹妹站在小摊前,两眼紧紧盯住那桂冠,怎么也不肯离开。当时,小摊前的人并不太多,江枫让妹妹站在一边。因为身上带的钱不够,他同摊主讨价还价,花了点时间,待到付了钱,正要转身,不料戏院刚好散场了,人群像开了闸门的潮水一般涌出来,只听得背后一声惨厉的大叫,是妹妹发出来的;他大吃一惊,急忙转身寻找妹妹,哪里还有妹妹的影踪!

他像疯了一般,在街上拼命地追,拼命地找,拼命地喊,嗓子都喊哑了,但是依然不见妹妹的影子。一旁的好心人帮他报了警,也同样没有用。有人告诉他,刚才戏院旁停着一辆小汽车,车上下来个年轻人,贼眉贼眼的,在孩子的身后转了好一会儿;想必是孩子长得太可爱了,让他动了歹念,乘乱把孩子抱走了。此刻,那小汽车早已不见踪影。警察分析说,那小车说不定就是专门劫持、贩卖孩子的团伙的作案工具。江枫听了,大叫一声,当场晕倒在街上。说实在话,他当时也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呵,如何经受得起这么大的打击呢!幸亏邻居发现了他,把他抬回了家。

家里的人不必说,个个哭得死去活来。最可怜的还是小狗花花,自从妹妹失踪后,它一直蹲在门口等她回来,从清早蹲到黄昏,从黄昏蹲到天明,身边的食料越堆越高,它却连看也不看。开初,它还能汪汪地叫,到后来,叫声愈来愈低沉,变成咻咻的,最后再也叫不动了,只有两滴混浊的泪珠沾在干枯的眼角上。看到它那个样子,一家人愈加心如刀绞,但是谁也没有办法劝它进食;不到一个礼拜,花花活活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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