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石室里,一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借着微弱的烛光深情地看着画像上的女子,眼里透露出无尽的悲伤。他用手轻轻滑过女子的娥眉、眼睛、鼻子,直至那微微一笑的朱唇。他颤抖着,嗫嚅着,口中喃喃地叫着:“雪儿,我的雪儿,你到底在哪儿?”
“吱~”石室的门被人缓缓推开,来人是一个年轻女子,她不施粉黛,面容清秀,头发清爽利落地高高扎起,身穿一袭黑衣夜服,整个人显得干净英气。
“还是不曾探听到?”中年男子徐徐转过身来,一脸平静地问道。
“不曾。”年轻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说道,看向中年男子的眼神也复杂了起来。
“罢了,罢了,你先出去吧。”
“好。”
年轻女子临走时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像,那女子笑得好美,美得有点儿不真实。
半晌,中年男子静止的身躯动了动,从衣服里拿出一根亮得刺眼的倒刺银针,他狠狠地盯着它,浑身散发出的怒火似乎要把它融化。
“我早晚要找到你的主人,早晚。”他使劲攥着它,语气中充满了坚定与愤怒。
年轻女子走出石室后,来到了外面的院子。精致的小院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牡丹,朱红争艳,嫩黄含羞,小粉怡人,墨蓝魅惑。她抚摸着花瓣,醉心于花香,思绪却早已乘着月光飘远。
“小安,爹没事吧?”红衣女子从偏房里急切跑出,担忧地问道。
年轻女子似是被吓了一跳,身子微微颤了颤,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有点儿恼怒地看向来人,说道:“饭饭,你吓死我了。”
“没事,能说话就表示还活着。对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嗯,没有,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是找不到呢?”年轻女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放心小安,不管有多难,我都会陪你一直找下去。”红衣女子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年轻女子的手,眼里流露出关心和真诚。
“饭饭,还是你最好,我们永远都是好姐妹。”
“对,永远都是好姐妹。”
两人笑着说道,仿佛之前的愁云不曾有过。
“好了,明天就要举办书画竞卖,到时候指不定有多累呢,还是赶紧休息吧。”红衣女子语重心长地看向年轻女子,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样子,推搡玩闹着两人便进了各自的房间。
年轻女子名叫安婧萱,是安氏书画坊——京城最大书画坊的下一任坊主,而红衣女子则是老坊主安知舟,即安婧萱的父亲收养的干女儿,名叫范媚。二人是从小长大的好姐妹,虽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
书画竞卖是明丰王朝一年一度的盛事。届时,来自各地的书画坊主以及书画商会在京城竞卖自己最有价值的藏品。若竞得最高价,收藏者则会获得书画高人——陈道老者的一幅亲手画作,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据说陈道三年磨一剑,五年才完成,堪称神作,连皇上都未必能得到。另外,还会得到皇上御笔亲书——“竞主”二字的金色小牌匾,象征无上的荣耀。
而竞得藏品者则会竞得王朝最好的藏品,同时,文人墨客和百姓们也能一饱眼福。除此之外,书画坊主或书画商所得竞卖金会悉数捐给穷人,传递善心。
第二天一早,各个茶楼里已经坐满了人,纷纷议论着今年会有什么令人大开眼界的藏品。店小二端着茶水忙得不亦乐乎,店老板则站在柜台前喜滋滋地数着钱,心里指不定在盘算着这次又要赚个盆满钵满了,脸上的横肉也在应景地和着那笑声乱颤。
安氏书画坊里。
安婧萱正坐在铜镜前梳妆,因为自己也是安氏书画坊里的一份子,为了自家的面子,她必须把自己打扮的端庄,不失仪态。不过,再怎么打扮也无所谓,饭饭会把一切都搞定,她只需作个陪衬就好了。
想着想着,便笑出了声,越看自己越觉得美。
“小姐,笑什么呢?今天又不是你抛绣球选夫君。”青鸳拿着一件做工精细,绣着小巧白牡丹的浅紫纱裙走了过来,边笑边揶揄道。
“没错,本小姐要选夫君了,不过,先得把你这个不安分的小丫头给嫁了。”
“小姐,你取笑奴婢。”
“哎,苍天为证,我是说出了某人的心声,实打实的,不含一点虚假成分。”
“我没有。”
说完,青鸳便丢下衣服羞恼地逃走了,只留下安婧萱在屋里大笑,
“小安,你看我今天美吗?是不是你都要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范媚依旧一身火红衣装,薄纱缠绕着白嫩光滑的藕臂,一根红绫系出纤纤水蛇腰,如莲花般层层盛开的裙摆灵动浮现,更添一丝魅人风韵。吹弹可破,光滑如雪的肌肤在簇簇红火的映衬下显得愈加娇嫩可人,脸上只着了一层极淡的粉黛,乌黑的秀发自然垂到腰际,简单地插了几只白玉步摇,整个人妖媚至极。
“饭饭,你这可越来越美了啊,简直是一头让人抓狂的猛兽啊,嘿嘿,让小爷来驯服你吧!”安婧萱故作淫笑地看着范媚,伸出手就要抱住她。
范媚见势灵活一躲,娇嗔道:“爷,您可折煞奴家了,怎么着也得奴家主动投怀送抱吧,就不劳您大驾了。”说完,便扭着腰,赔着笑走到了安婧萱面前,玉手搭在她的肩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踩了一脚。
“唔,好疼。饭饭,你还真踩我啊?”安婧萱吃痛地说着。
“让你打趣我,姑娘家家的净不学好。”范媚白了她一眼,催促道:“小安,快换衣服吧,就青鸳拿的那件,你不是挺喜欢紫色嘛,快点儿吧,爹都等急了。”
“哦,知道啦。”说完,便拿起衣服到里间换了起来。
虽然安婧萱没有范媚那般倾国倾城的容貌,但细细装扮起来,还是别有一番风味。
安知舟在大堂里把玩着那幅玉青灵画卷,口里不住地啧啧称赞:“这画卷可真是神奇,不枉我当年拼死拼活地把它买下来,这次夺魁有望啊。”
“爹,你在看什么呢?”
“萱儿啊,你看这画卷,是不是很美?”
安婧萱粗略一看,只是一幅很普通的青山绿水风景图,没什么特别的。但仔细一瞧,天上的云竟在徐徐流动,氤氲着淡淡水汽,青山绿水仿佛置身在了仙境,如雾里看花,又似镜花水月。朦朦胧胧,却又真实可见,缥缈与真实并存,灵动与静止同在,果真非凡品。
“爹,这画卷可真神啊,竟是有了灵气?”
“天机不可泄露,丫头,你不懂的事还多着呢!”安知舟意味深长地看了安婧萱一眼,又继续观赏起了画卷。
“不过,萱儿啊,你爹今年竞主是势在必得呀。”
“但愿吧,别又像往年那样得不了回家撒泼打诨,鬼哭狼嚎,我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安婧萱瞅了一眼自家老头儿,一副“随他吧”“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不过,安知舟什么都没看到,敢情她这是一厢情愿,白白浪费那点儿不值钱的情感了呀。
算了算了,自家亲爹嘛,就不和他计较了,谁让他家闺女那么通情达意呢?
很快,街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画,放眼望去,美不胜收。文人们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富商们也在暗流涌动。
依照往例,书画大师陈道主持了这场盛会,由皇家派来的官员做辅助。
“各位远道而来的藏友们,诸位手中的藏品定然是世间罕物,在这次书画竞卖中,希望大家都能满意而归。”陈道大师在高台上说着开卖讲词,台下的人们兴奋地鼓掌,预示着这次书画竞卖的顺利进行。
“诸位请看,我这幅画作是前朝遗老杜升所做,绝对真品。此画名为《听泉》,它线条流畅,用墨讲究,寓意深刻,是杜老难得的佳作之一。诸位看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一位身材矮小,体态圆滚的书画商声嘶力竭地叫卖着,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小安,你觉得这幅画如何?”范媚小心地问着。
“我感觉,也就一般般吧,还不一定是真品呢,这人胆子真大,敢在书画竞卖上故弄玄虚。”安婧萱鄙夷地看着那人,不屑地说道。
“怎么说呀?”
“你看那幅画,线条流畅却粗犷,但杜老的线条是极其细腻的,所以绝不会如此。还有,它的用墨层次不分明,况且杜老每幅上乘画作必有些许泼墨,以达到锦上添花的效果,这幅却没有。”
“原来如此,我可真是受教了。”
安婧萱细细观察着那人,总觉得有些古怪,但是又说不上来,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你这画应该是假的吧。”一位身穿青布衣衫,清瘦高挑的文人大声地说着,充满了义愤和骄傲。
“假的?”
“不可能吧,不像啊!”
“就是,肯定是那书生欲求不得想出的阴招。”
“说得对,说得对。”
台下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而陈道却只是笑而不语。
“既然你说这幅画是假的,那阁下需得说出个所以然来。”陈道依旧笑着说道。
果然,那文人说的和安婧萱一样,不可能出错了,那画十有八九是假的。
众人皆信服,愤愤不平地指责着那个书画商。
那人见情况不对,赶紧朝着天上吹了一声口哨,瞬间十几名黑衣人从天而降,街上顷刻便慌乱了起来,纷纷躱的躲,逃的逃。
奇怪的是,那群黑衣人只抢了一些书画,并无伤人。
不过,安婧萱明显感到黑衣人正在气势汹汹地朝她们杀来,安知舟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紧紧护住玉青灵画卷。
“爹,他们好像是奔着玉青灵画卷而来。”安婧萱谨慎地说着。
“对啊,好像是。”范媚也在一旁附和道。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和媚儿照顾好自己。”
“好,那你小心点儿。”
“好。”
正说着,几个黑衣人拿着剑狠狠刺了过来,作势就要抢玉青灵画卷,被安知舟一剑挡掉。
安婧萱和范媚也在同几个黑衣人打斗,但那几人武功着实高强,范媚有点儿招架不住,但还是死死撑住。
突然,原来抢画卷的几个黑衣人全都围在了范媚身边,安知舟感觉不对,便迅速来帮范媚,但那几个人围得很紧,根本打不进去。这时,其中一个黑衣人趁范媚不注意刺了一剑,并顺势将范媚扛走,范媚被禁锢得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叫喊:“爹,小安,救我。”
安婧萱急切地找寻着范媚,不料那人跑得太快,只在天边留下一抹红影,早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