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的发布会、宣传活动、首映会等这些张池不得不参加的活动告一段落后,寒假也应时而至,张池一下子停止了烁宁和学生会两边的工作,生活无聊得令她不得不从孔佳楠对康葵葵的日常评价中提取精华。
张池拿着一本时尚杂志蹲在床头将近两个小时,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假期跟以往一样,她不回家了。
她给张松林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这次不回家的理由要比以往来得充分,她说:“我在烁宁找了一份工作,想利用这个假期在那里学一些经验。”
张松林没说什么,淡淡地“哦”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张池在离烁宁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房子,把东西收拾妥当后便朝烁宁走去。
早上,她先送走了孔佳楠,又送走了袁亚梦姐弟俩。
那时,站在自己家车子门前,孔佳楠丝毫不为司机正费力搬运着的那堆庞大行李感到羞耻,她一边拍着张池的肩膀,一边眼神游离着说:“张池啊!我跟你谁是谁呀?你工作就是我工作,你学习就是我学习,你得到经验就是我得到经验,你的就是我的,所以,这次工作拿不到工资就算了,拿到工资咱俩平分。”
孔佳楠永远都是这样,她对张池的工资比对自己拿到几个奖杯更感兴趣,也许是因为张池的工资比她的任何奖杯都要实用吧,就好像在张池拿到广告代言费那天,下午六点多钟钱才进账,七点钟的时候,孔佳楠已经一手拉着袁亚梦一手拉着张池站在市区最大的一家购物商场门前。
孔佳楠一边注视着柜台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一边理直气壮地说:“你们可以不买东西,但我一定要买……虽然我没带钱。”
商场的地面就像被抹了一层强力胶水,孔佳楠的脚抬起又落下,不管速度多快,地面总是粘在脚上。直到张池为她买了一套新上市的时装,她才满意地吹着口哨,转着手中的包离开。当然,张池也为袁亚梦选了一件礼物,是一条刻着‘池’字的水晶项链。
宋盛将张池安排在广告部B组,跟尹梳城在一个组,理由是:那里正好缺少一个秘书,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请教同龄的尹梳城。
宋盛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高贵且铿锵带力,但今天张池听起来亲切多了,她觉得语气里似乎带了丝特别的情绪……
张池想:不管带了什么,通过这些月来的见面和谈话,宋盛终于可以像对待一位认识的人一样对待自己了。
广告B组的组长是一位四五十岁的慈祥男人,非常慈祥,慈祥到——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上,看着下面的组员为与工作毫不相干的话题争吵得嘶吼连连仍能摆着一张弥勒佛转世般的蜷肉笑脸。
这不,所有的人都为丘锦琳的那句“你懂什么?你又不是学广告的。”而议论开来。
作为话题的对象,张池终于明白宋盛最后跟她说的那段话的用意了,“能进烁宁的人都是很有实力的,他们都经过了重重挑选,但是你是一个例外,也许会有人不服……”对于烁宁这种大公司来说,张池这种打着降落伞出现的职员是最值得争议和抨击的。
宋盛还说,“职场上,漂亮女人多得是,首先不管她是天生丽质还是后天加工,有实力的女人漂亮会成为她的资本,但是对于那些脸蛋盖过实力的女人来说,漂亮会成为她的致命缺陷。”
这句话仿佛就是为张池量身打造的,就在张池一只脚跨进广告B组大门时,丘锦琳抬起头看了一眼张池,又低下头对着手中的文案说:“这不是张大美女吗?分到我们组来了?”
这句话直接注定了今后张池在广告B组的位置。
而且,仿佛为了烘托张池身上水分的巨大,与她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叫司美的女孩。脾气好得没话说,又漂亮又聪明,最关键的是,她刚刚留学回来,在国外主修便是广告。
张池抬眼看了一圈会议桌上的人,组长仍旧微笑着,尹梳城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司美毕竟是刚刚进烁宁,颇具同情地打量着张池,其他人则在进一步地讨论这句话的深意。
张池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不大不小,正好可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她把刚才在肚子里做了预案的话以不卑不亢的形式说出来:“我确实不是学广告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还希望前辈们多多指教。”并恭敬地鞠了一个躬。
弯下腰的时候,张池觉得盯着她看的那些人的眼神就像群闪着的警灯,而自己则是手捧赃款站在灯光包围的马路中央等待拘捕的抢劫犯。更夸张的是,自己仿佛还是裸着的。
张池跟在尹梳城后面沿着坑坑洼洼的小路走着。
今天上午组里的人讨论应该派谁去做乡村广告调查时,丘锦琳漫不经心地说:“当然是最没事干的人去了。”然后,她的视线就正好不经意地调向张池,张池摸着狂跳的动脉血管,觉得自己就像被人打了兴奋剂却关在笼子里的野狗,恨不得马上跳出来咬人。
她站起身恭敬地俯视着所有人说:“让我去吧。”
在这之后,尹梳城和司美也先后站起来。尹梳城站出来没有人知道原因,但是,大家都知道司美为什么会站出来。司美进入B组没几天就以大大方方地一盒便当宣布了她对尹梳城的……暗恋。
当然,最后尹梳城还是找到了充分的理由拒绝了司美的好意。笑话,张池想:再多一个人,尹梳城站起来就没意义了。
所以,现在弯弯曲曲的小径前行着的只有尹梳城和张池。
张池发现自己的脚经过几个小时的欺负已经疼得麻木了,高跟鞋的鞋边摩擦着脚面,鞋跟滑动在路面铺着的石子上,划出一条条痕迹。张池一向不喜欢穿高跟鞋的,她认为穿着高跟鞋确实比别人高了,但是,把高跟鞋脱下来,却发现自己比自己矮了。
然而,高跟鞋是职场女人的必要装备,张池认为自己现在也算半个职场女人。
张池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问身前的尹梳城:“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吧?”
他们已经沿着这条路随机地抽取了几户人家和几家小店进行过询问调查,也许是他们的人格魅力不凡,被调查的人态度都很好,甚至有一个老人家的柜子上就摆着索莱安妮,老人的孙子看看拿着水杯坐在椅子上的张池,再看看包装纸上捧着蛋糕的张池,经过反复思想斗争,还是向张池要了签名。
尹梳城回头看了一眼张池,侧身站到路边,伸手向张池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张池习惯性地朝前走了两步,忽然转身吃惊地问:“你不认识路?”
尹梳城耸耸肩,“当然,我以为你会记下的。”
“明明知道我不会记。”张池朝四周扫视一圈,咕哝着:“不认识路瞎跑什么呀?”
两个不认识路的人沿着小路瞎走了一段,来到一家小商店,尹梳城一边买水一边向售货员大妈问路,张池斜倚在柜台边,看着仍旧笑脸迷人的尹梳城,蹭着脚上的高跟鞋,觉得又气又烦。所以,当有人伸手探进她的包里时,她也没发现。
尹梳城把一瓶水打开放到张池手中,拿着另一瓶水说:“我去趟厕所。”
尹梳城上厕所的时间很长,其间,张池随便在找了个凳子坐下,脱掉高跟鞋,脚后跟处被鞋帮磨破了皮,沿着勒痕渗出血来,周围的一圈开始由青转紫。
尹梳城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张池放下裤管的动作,他伸手拿起张池的脚看了看,皱着眉问:“怎么不早说。”
张池瞪着眼睛看尹梳城的头顶,如果刚才没有感受错的话,尹梳城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虐待孩子的后妈,张池差点本能地抱起自己的腿往后缩两步申辩:“这是我的。”
尹梳城转身,叹口气,在张池身前半蹲,张池穿上鞋子,站起来说:“我自己能走。”
尹梳城又叹口气站直身,双手一伸把从他身边绕过去的张池抱起来,张池压下惊呼,说:“好,好,你背我吧。”
尹梳城背着张池按照售货员大妈指的路走到大马路边时,天已经灰蒙蒙的了,他们在路边等了一会儿,没有见到车来。
马路边的田里挥着锄头的大叔抬头看看他们俩问:“你们在等车啊?”不等张池他们回答又接着说:“这里只有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有车。”
张池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六点半了,又把手机收进兜里,动作大了点,金属外壳磕到了尹梳城的蝴蝶骨。
尹梳城‘嘶’地抽了口气,又没心没肺地笑了两声说:“明天早上八点,我们俩会不会成为优美的雕像?嗯……姿势还不错。”
张池当作没有听见尹梳城的话,转过头问身后的大叔:“这里有没有宾馆之类的地方?”
“镇上有,不过也得坐车才能到。”
张池在肚子里叹了口气,尹梳城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张池见尹梳城这种态度也稳定了自己的情绪,两个人安静地站在路边,形状真的开始接近雕像。
冬天的夜晚特别冷,一阵寒风飘过,张池忍不住打了一个斗,尹梳城收收脸上的笑容,走到田边问道:“叔叔,你们家有床吗?能不能让我们在你家寄宿一晚?我们可以付钱。”
大叔看看张池和尹梳城,收拾了东西说:“好,跟我来。”
这是一个三口之家,家里除了大叔之外,还有大叔的妻子,他们的女儿与张池差不多年龄,在外地上学,这也许是他们这么轻易让张池寄宿进来的原因。
尹梳城把张池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抹药,张池靠在身后的枕头上翻看今天在路边买的报纸。
大妈给他们安排房间的时候不好意思地说:“虽然有两个房间,但只有一套被子,我得去给你们借一套来。”尹梳城微笑着摇摇手说:“不用麻烦了,我跟她睡一起就行了。”大妈转头看看张池,见她没什么反应便点头同意了。
如今,两个人便窝在同一张床上,尹梳城处理完张池的伤口后,问:“丘前辈好像对你有点意见?”
张池仍旧翻着手中的报纸,说:“实力是不会骗人的,以后会好的。”
“很自大嘛?”尹梳城轻笑,张池不理他,尹梳城不喜欢她这样的神情,掐了掐刚刚包扎好的脚后跟,张池‘啊’的一声猛地抽出了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