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呓语之声
陪除魔特派员转遍明华城街道的那个风云变幻的下午，城主感到一种久违的疲倦。腹中之空使他坠铅块一般步履维艰。在除魔特派员停留于一家飘着麦香的小吃摊前时，眼前浮现出迷茫的水雾，使他看到被炸得金黄的食物放出了灿灿的光芒。他口中生出明亮剔透的**，脑中被金黄色的画面充斥。那飘起的使他感到浓浓的香气化为缕缕，像水中的游鱼一样钻入他的鼻孔，使他感到一股享受之意。于是还不及除魔特派员发话，便迫不及待地对小摊前那个一身青蓝衣衫的瘦小的人说：“给余上两大盘。”
城主甩开石青的长褂，拣一不及半腿高的板凳坐下，舒缓一下长久的疲劳，吐出一口暴雨来临前云彩颜色般的深色的灰气。方才的神迷使他忘记了跟随的除魔特派员，想起时只见肥胖的除魔特派员已在摊前，左手一把，右手一把，往嘴里塞食物。在难听的咀嚼声中，他看到除魔特派员吃得腮帮直鼓，吃得油光满面，吃得像猪在拱食一样。于是刚提起的对的不敬之心安稳下来。在勉强挤出的微笑中，恭顺的对除魔特派员说：“大人请坐。”除魔特派员不予理睬，只顾埋着头，大口撕咬。
他看到随从的脸上挂着饥黄之色，心中升起怜悯之情，用悲哀的使人感到慈爱的声音说：“各位也坐吧，莫嫌地方小，改日余定会请客于凤仙楼。”城主吃着素朴的食物，感到这比凤仙楼的珍禽野兽、凤髓龙肝还要美上几分。于是在淡淡的味道中，他陷入了一种温暖的回忆。这回忆使他又一次地迸出了泪花。他想到了火祭之晚的那个幽深的城洞，想起了城洞中死去人化为狰狞厉鬼的画面，他看去除魔特派员，如雨过之后天空的眼睛中寄着希冀的神色。可他看到除魔特派员无丝毫威严的形象，肥胖的身躯在扭动下，有猪一样的笨拙。这使他在仿佛看到前路如天光一样黯淡了。可毕竟是出身于武灵殿，虽是很早之前就听到过有关传言的，说的神乎其神，但未曾的目睹使他隐隐地感到不安。他向正在吃东西的除魔特派员探问：“大人，这扰乱明华城的蛇魔藏头也不露尾，只在无月之夜才出来。见过的人说，蛇魔生有庞大的身躯、尖锐的毒牙、两颗灯笼般闪烁着鲜红光芒的眼睛。已有数起命案因蛇魔而起。还望大人早日除魔，还明华城百姓安平的生活，”
除魔特派员鼓着油光得发亮的腮帮，声音含混不清地说：“这蛇魔是可恨呀。”说着，却把注意放在美食前，对摊主说：“这个给我两大串儿。”无丝毫大义凛然之色。城主追问：“那大人何时除魔？”除魔特派员说：“先填饱肚子。”于是，之后的两天，除魔特派员在城主的陪同下把明华城街道的小吃摊转过一个遍，直到两天后的天空中飘起了纷飞的雪花，才慢悠悠地说：“蛇魔冬眠了吗？”城主哑口无言，他看到除魔特派员的眼睛中终于闪出了郑重之色。而在这个将要变天的下午，他在惊疑之中见到了犹如火焰的人影在时起起时落的风中徐徐走来。
在除魔特派员到来之后，他忘记了这位具有能凭空摄出火焰的仙法的云鹤真人。在风吹起的寒冷中，他想起了那个使他感到温暖的夜晚。当派出的士兵把云鹤真人请来时，他看到云鹤真人皮肤是古铜色，眼睛是琉璃的明亮之色。不过最令他咂舌的是真人颔下的美髯，使他的脑海中一下就想到了仙风道骨四个字。而那个有月的夜晚，真人执一把桃木剑，把黄色的符箓往天空一抛。在符箓缓缓地犹如古黄纸伞的飘落中，他口中念念有词，蓦然把木剑横挡，呵出一个“呔！”字。只见剑与符箓相触碰的地方“哗”的一声迸出了黄色的火焰。在这温暖的火焰中，城主瞠目结舌，被云鹤真人一句“大人可好”的问候才回过神来，却仍然能从平静的眸中见到讶然之色。于是城主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助这位仙人斩妖除魔。
而在这个吹刮着寒风的下午，他看到云鹤真人脸上的古铜之色仿佛是被瓷釉镀上的，一触即碎。日光的隐去使天光黯淡。几只不知名的冬鸟在天空掠过，投在地上灰淡的阴影。云鹤真人的脸庞在阴影下忽明忽暗。他看见城主坐在小吃摊边，径直走去，待离近时，说道：“听闻大人今天一早便离开府邸，来到城门，要亲迎除魔特派员，不知请到了吗？”“烦仙人劳挂。”城主说，然后站起，来到特派员身边，绍介说：“这是云鹤真人，在终南山修道，听闻城中蛇魔作乱，受请到此除魔。”除魔特派员停下了咀嚼的食物，口中发出一声惊奇的轻咦，对云鹤真人说：“你懂仙法？”云鹤真人说：“小人不才，略懂皮毛。”除魔特派员把嘴中没嚼烂的食物吞入肚中，拿袖筒抹了一下油腻腻的嘴巴，然后说：“终南山我倒是去过，却没见过仙人。你表演一个让我看看。”云鹤真人拱手作揖，说：“献丑了。”云鹤真人从宽大的道袍中抽出一把木剑，双眼紧紧地闭上，口中念念有词。突然，混淆的声音曳然而止，双目骤然睁开。一张不知从哪里来的符箓从天空中飘下。就在他要用木剑贴在符箓、发出一声神威、惊动眼前这个憨憨的未见过世面的除魔特派员时，只见除魔特派员肥胖的身躯一扭，单手一探，把还未落在云鹤真人身前的符箓凭空取来，然后笑嘻嘻地往云鹤真人身上一贴，黄色的道袍中开始鼓着空气，向外逸散的气体把道袍吹得簌簌直响。接下，袖筒中一点白烟冒出，然后“哗”的一声，整个道袍燃了起来。黄色的火焰被凛冽的寒风吹得一边倒。云鹤真人身旁的童子一见，骤呼一声，便立刻来到在地上打滚的云鹤真人身边，帮他扑打身上的火焰。同时，向除魔特派员瞟去怨恨的目光。
云鹤真人身上莫名冒起的黄色火焰消下去后，狼狈之姿使他威严的古铜色脸庞蒙上了灰色。除魔特派员幸灾乐祸地说：“这耍技，我在武鸣的桥头不知见过的多少次了。你拿出些我没见过的，也不至寻羞辱。还是说，你也就是一神棍，根本没有仙法。”云鹤真人站起，身躯挺得像松树一直。他冷哼一声，无丝毫慌乱之色，说：“大人若觉得这是和那桥头的凡俗之人的卖耍一样，那可曾见过刀枪不入。大人还有怀疑的话，可亲自动手。”除魔特派员被肥胖的脸颊挤成一条线的眼睛眯了起来，脸上浮现出玩弄的笑容。他说：“有意思。”便不及云鹤真人准备，出手迅速地给了云鹤真人一巴掌。
“啪”的一声，像暴雨之前怒雷摔地发出的惊响一样，云鹤真人脸庞扭曲，被扇飞数米之远。滚烫的鲜血中掺杂几颗发黄的牙齿从他咧开的嘴巴中飞溅。云鹤真人眼中湿雾升起，有一种意识迷离之色。除魔特派员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只拍拍手，说了一句“弱不禁风。”两个童子把除魔特派员围上，却谁也不敢动手，只把愤怒寄在眼中，希望放出的不可见的光可以杀死除魔特派员。而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的城主好像是看了一场没看懂的戏一样，把嘴巴长大，发不出声。在这时，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的云鹤真人发出了呓语之声：“大人好身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