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的肯定不止欧阳镜一个人,本村村民历来是一有机会就要跟村长争个长短高低的。
不管村长难看的脸色,欧阳镜几人刚到那天遇到的王家男人首先质疑:“我们王家举办牺牲节多年,怎么没有单独听到过神意呢?”
这正是众人心中所想,可惜陆村长心情差得很,干脆不理睬任何人,径自回了屋里。这下,原村村民更加不满,纷纷嚷着绝对不会轻易离开这里。
夏天的雨,虽然来势凶猛,却也去得极快。第二天天还没亮,雨就停了,有人在街上大声吆喝,催促人们早起,按照村长的说法,今天正是举村迁徙的好日子。
很多村民虽然口中说绝对不离开,但还是在昨晚就准备好了一切,欧阳镜一行也是早早起床,静观事态发展。
说来直到此刻,欧阳镜一行才真正知道几人这一趟算是白来了,别提什么“世外桃源”了,几人连半点诡异离奇的事儿都没遇上。不得不让人感慨,灵异故事终究只是故事啊。
除了左灵外,其余人都是暗下决心,任这些部落、村庄随波逐流去吧,自己还是尽快回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几天下来,几人算是理解了,这地方除了信仰极端点,生活简朴点,再也没有其他的不寻常之处。
然而就在这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时,一个王家的年轻媳妇站在村东口声嘶力竭地哭叫,哭叫声像极了受伤野兽的嘶吼。
村民们很快就涌到了村东头,就见王家媳妇正抱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痛哭,无头尸体正在路旁草丛中半掩,他丈夫却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从衣着、体型来看,死者应该是这对夫妇的独子,年仅五岁。
村民们也十分震惊,即使每年都有人命,但分尸仍然算得上是最残酷、最血腥的恶行。即使人们认为人的躯体无用,但他们从来都是让牺牲者保留全尸,并且会择地埋葬的。
很多善男信女立刻跪地念起了赞颂神明的祷词,很多人相信这是神明的惩罚。那么亵渎神明的是谁呢?受到惩罚的人不是说明了一切吗?
这说法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人们对王家人的怜悯已经彻底变成了恶意。
王家人一时成为了大家口诛笔伐的恶棍,不但那对王家夫妇茫然,其他王家人也如坠五里雾中,欧阳镜几人也愣在了原地,做声不得。
随着骂声愈来愈大,那王家男人纵使平日里十分懦弱,也终于受不了了,他招呼上几个王家兄弟就要上去拼个你死我活,他妻子仍然站在原地,抱着尸首呜咽不止。
王家兄弟毕竟人单力微,只敢冲着骂得最凶的几人动手。片刻间,场面就已经乱成一团,任凭旁人劝导呵斥,都不见成效。
邻村人不知事情缘由,多在人堆外面鼓噪呐喊。
很多人都相信,王家今年不肯献祭牺牲甚至不肯举办牺牲节,已经得到了报应。也有少数人本来是不相信的,但是大家都相信,还能有错吗?
有个牙尖嘴利的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最是刻薄,自家男人正在场中打得难分难解,她干脆扯起嗓子诅咒王家断子绝孙,不得好死云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家跟王家人有多大的仇怨未了呢?
欧阳镜是想上去劝一劝的,但是胖子死命拉住他。毕竟,被狂热的迷信所支配的人是极端可怕的,几人远道而来,看过听过,都只算是经过,没必要搭进这些乡野村夫的恩恩怨怨中去。
这中年妇女的骂人功夫着实了得,直骂得王家人个个憋红了脸,鼓足了气,随意从地上抄起石块、树枝等物,直往别人头上招呼。
到村长赶来制止时,很多人都已经头破血流、筋疲力尽,只得罢手。到这时,人们才发现,小孩的母亲已经带着被分尸的儿子尸体不知去向,那几个外来者也已经离开了现场。
那王家男人悲痛异常,脸色却在朝阳下时明时暗,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他的头上被开了个口子,有微热的血液流出,他却完全不管不顾,一步三摇地走向村子西面,他知道妻子一定在那里。
他寻思着,妻子一定是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了。他没想过去阻止,他只想寻到妻子,共赴黄泉,然后一家团聚。
在这样一个地方,人的一生不就是为了等到生命结束这天而苦苦支撑数十年么?既然不能得到神的垂青而去往乐土,那么用这种方法摆脱暂时的痛苦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从村西他家瓦房的背后上山,不到几分钟就能看见一片林间空地,这里曾经是他儿子的小小天堂,是池塘,是菜园,也是花田。
远远地,他就望见外来者中的四个男人正在他妻子旁边挖坑,他妻子好像是蹲坐在地上的。他不想错过一家团聚的好机会,因此加快了步伐,任凭尾随在后的王家兄弟如何呼唤,他都不搭理。
那女人却并没有自杀的意思,虽然自杀实际上是她最好的选择。她只是抱着孩子那勉强拼凑好的尸体到了这儿,然后蹲坐在地上发呆。欧阳镜几人却是主动跑来帮助掩埋尸体的,锄头、铁锹等物还是从这女人家里拿的呢。
等到这男人赶到时,欧阳镜四人已经挖好了一个深约半米、宽约半米、长约一米的土坑,埋下这具小小的尸体不成问题。
几人一起埋掉了尸体。这地方,十岁以下的孩童死亡,是不会准备任何棺木、陪葬品之类的,甚至不会立下墓碑。
一名四十岁左右、络腮胡子满脸的男人问道:“这样做真的可以吗?十里八村的都没见过谁家私设坟墓的呀。”他说话时小心翼翼,生怕惹得别人不高兴。
这座小小的土包确实是第一座私家坟墓,其他人的尸体,无论尊卑老幼,一律埋入公共墓地。
夫妇相对无言,但都没有掘出尸体的意思,气氛一时凝重非常。
胖子最是受不了这种严肃的气氛,有心开句玩笑缓和下气氛,又怕适得其反。因此,他只好用眼神示意几人先下山,几人都微微点了点头。
几人转过身正要悄悄下山,就见迎面走来了村长和百十个村民,几人只好暂且退让到一旁,等他们上山。
很多人见到私墓都很震惊,其中不乏一些极端者要求把王家人赶出村子,要知道,把人赶出村子最让人不能容忍的是面子上的问题。
被赶出村子的人每一代都有那么些人,不过都是些穷凶极恶之辈。
也有一些人认为,王家人向来恭谨善良,不应该受此待遇,只需要让他们挖出孩子的尸体,重新葬入公共墓地。
一群人争论不休,王家男人突然问道:“你们都说举办牺牲节是神圣的,为什么我的罪恶感与日俱增?你们都说每个到了岁数的孤寡老人都盼望着早日牺牲,为什么我却从张老汉的眼中看到了不甘?”
张老汉是去年牺牲的一名孤寡老人,平日里喜欢养花弄草,而且因为腿脚不便的原因,免去了手刃双亲的命运。人们常说,他平日里见谁都是有说有笑的,他待人和善,心胸宽广,根本不像这里的村民。
他还常说,是腿脚的问题使他成为了快乐的人。村民们并不理解他说的话,但是暗地里却妒忌他的快乐。因此,去年的牺牲节,张老汉是被迫牺牲的。
人群一阵沉默,村长以语重心长的口气说道:“都过去了,还提这些事情干嘛?很快,我们就要重寻乐土了,到时候由得你们怎么生活。我也早就不想做这村长了。邻村的乡亲们,咱们一起上路吧。”
尽管很多人反对,仍然有两村总人数的三分之二收拾了东西,在村东口集合后向东而去,几人借宿的那家人也走了。浩浩荡荡,确实有种逃难的味道。
欧阳镜几人自然是不去的,相反,他们想即刻沿着原来的路回家去。等到大部队离开后,欧阳镜几人也准备带点盘缠上路了。
胖子嚷道:“牧娃子,出来走了。就你整天像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的。”
欧阳镜也道:“你不会是被刚才那小孩儿吓到了吧?早就告诉你,你不行就别逞能嘛。苏雨落和左灵去向别人借盘缠了,马上就回来,你快点出来呀。”
话刚说完,苏雨落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两手空空。不等欧阳镜询问,她首先开口说道:“左灵不见了,她说自己去上个厕所,我也没太在意,可是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回来,叫她也不答应,我去看了看发现她不见了。还有,那地方并没有什么水塘粪坑之类的,她应该是自己走了或者被人带走了。”
如果左灵是自己走的还好说,毕竟她一直有这种倾向,但如果是被人带走的,没有人愿意丢下她。
欧阳镜当即决定,自己和胖子前去寻找,苏雨落和她叔叔等孙牧出来后一起在这儿等着他俩。
还没走出院子呢,就听见苏雨落惊叫道:“欧阳镜,你们先别走,快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儿。”
两人连忙折返回去,苏雨落正站在屋子里面,苏道士站在门口皱着眉头,作沉思状。这屋子是个单间,欧阳镜几步抢进去,就见地上平整地堆放着孙牧身上穿的那套衣服,而孙牧本人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胖子笑道:“难道他俩私奔了?这也搞得太神秘了,又没谁会阻挠他们。说来也是镜子你的不对,你说我们需要个医生,实际上呢?这小姑娘不但没帮上任何忙,还给我们添了这样一个麻烦。你说我们回去见到牧娃子的父母该咋说?说他跟人私奔了?那也要他父母相信才行啊。”
欧阳镜心中焦急无比,哪里理会胖子的胡言乱语,他喃喃问道:“牧娃子为什么留下了衣服呢?”
胖子笑道:“私会嘛,你连这都不懂?可能牧娃子心理有点变态,喜欢暴露,他平日里不敢表现出来,这次他认定了我们找不到他,才敢明目张胆这么做。”说到这里,胖子啧啧连声,不知道他是在赞叹自己的分析还是孙牧的行为。
苏道士鄙夷地说道:“你就想出来这么个可能?孙牧可是当着你们的面进屋去的,你们见他出来过吗?难不成他进去穿了套可以隐身的衣服?”
胖子仔细想了想,说道:“也有可能哈,为什么我就没想到呢?”
欧阳镜在屋子里来回地踱着步,过一会儿还用手摸摸孙牧穿过的衣服,特别是贴身的衣物,他甚至仔细闻了闻;苏雨落则非常仔细地察看天花板、墙壁和地面,生怕漏了什么。
大约两分钟后,欧阳镜站起身来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或者说消失,但是他已经走了有好长一会儿时间了,他衣服上的汗水已经干了,而且贴身衣物上的温度已经降低到了其他衣物的温度。”
苏雨落则很干脆地表示,她没有什么发现,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密道、暗门之类的东西存在。
几人索性在墙壁上、地面上敲敲打打,看看能不能找到空心的暗道,可惜十来分钟过去,仍然一无所获。屋子里又没有可以攀爬的工具,料想就算天花板上有什么秘密孙牧也不可能上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