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思来想去,直想到日头偏西,仍然毫无头绪。苏雨落和欧阳镜早晨上山,到现在还没有吃午饭,早就饿极了。
此地是旅游胜地,自然不缺宾馆,但苏雨落坚持要回县城,因为她叔叔苏城明天会到县城。
欧阳镜只好跟这群女孩儿作别,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上出租车之前,欧阳镜说道:“我明天会去查查县志,看有没有什么发现,有了我就通知你们。”
苏雨落瞪他一眼,欧阳镜连忙改口说:“还是后天吧,后天正好时间充足。”引来那群女孩儿一阵哄笑。
明天,是苏道士大驾光临的日子,欧阳镜有心不见他,却被苏雨落识破了。其实欧阳镜倒不是真的怕苏雨落,只是人家叔叔要来,你不去迎接,显得太没有礼貌,特别是在苏雨落点明之后。
此地离县城较近,出租车走了大约五六分钟,就到了两人下榻的酒店。吃了晚饭,两人无心再聊,干脆各自回房睡觉。
欧阳镜虽然身体疲累,精神却很亢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两个小时,仍然睡不着觉,索性思考起白天那事儿来。
如果弗洛伊德的说法正确,那么西道山必定有它不同于其他道教及佛教名山的地方,而正是这独特之处令那女孩儿起了似曾相识感,但是西道山究竟有什么呢?
欧阳镜前思后想,只想到了一点:那个老道士。也只有他,完全不同于自己以前见过的道士,但是旅游区是在西道山下,那女孩儿没理由能感受到山上有个不寻常的道士啊。
而西道山下的旅游区,除了一些常见的亭台楼阁之外别无他物。之前,欧阳镜说查查县志应该会有收获,但此刻仔细一想:这旅游区应该是近些年乘着旅游浪潮建起来的,本身恐怕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查县志恐怕也无济于事。
这样胡思乱想,脑中越来越乱,将近天亮时才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苏雨落就把欧阳镜叫了起来,也不管欧阳镜哈欠连天,硬把他拖到了车站等她叔叔。
这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苏道士依然身着道装,引得人人侧目。
欧阳镜早就料到了此事,他虽然不说话,但人人都能从他眼中看出不满。从青城山到成都就需要最少半个小时,从成都五块石车站到苍南县又要花两三个小时,就算苏城昨晚就到了成都,也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到苍南县,而最早发的车一般都是早上七八点那一班。
苏雨落看出了欧阳镜的不满,但她又不好解释什么,她总不可能跟欧阳镜说:“是我叔叔让我一大早就等他的,他说他一大早就会到。”苏城确实是这么跟她说的。倒不是苏城架子大,实在是因为他很少下山走动,并不了解交通现状。
三人先回了酒店,给苏城开了间房,把他的行李扔了进去,又顺道吃了午饭。苏城有点急不可耐的样子,要求两人立马带他去派出所看看。
这件事儿欧阳镜做不了主,只好先给所长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下能不能带人再去看看,王所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三人正要出发,苏城突然想起一事,拉住正要走出酒店的欧阳镜,问道:“听说镜子下面有块青石板,被你拿回来了,马上去拿来给我看看。”
欧阳镜本来就没有把青石板拿给他看的想法,又见这道士态度不好,便不咸不淡地说道:“那就是块普通的青石板,你要想看,去路边看就是了。到处都是,保你大饱眼福。”
苏道士看样子很着急,索性指责道:“你这混小子,我不远千里赶来,你连块青石板都不肯拿给我看?”
欧阳镜只觉得,这苏道士和西道山上那老道士可谓天人之别,顿时更加不耐烦了:“第一,这是我的私人财产,他人不可擅动;第二,我以物品主人的身份,把他扔到嘉陵江里面去了。你如果去得早的话,也许还能找到。”
苏道士竟然信以为真,一边大骂欧阳镜不识好歹,什么都乱扔,一边就琢磨着怎么去打捞青石板。
苏雨落哪儿不知道欧阳镜的脾气,这人犯起脾气来就跟胖子一个德行,满嘴胡言,真假难辨。苏雨落干脆拿了欧阳镜手上的房卡,自己开门去找。
结果大概找了找,她竟然没找到,苏雨落又让欧阳镜打开密码箱,欧阳镜极不情愿地打开,青石板果真在里面。
苏道士跨前一步,伸出双手仔细抚摸青石板。这青石板色泽暗淡,表面粗糙,单就表面来看,确实与普通青石板无异。苏道士琢磨了好一会儿,最后也说这就是一块普通青石板,欧阳镜趁机讽刺一番,说什么道士就该这样装模作样啊之类的。
等欧阳镜收好青石板,三人打的去派出所。所长照例亲自带他们去看,虽然看到他俩带了个道士来不太高兴,倒也没说什么。
镜子依然放在档案室,少了身下那块青石板,看起来已经不那么违和。
苏道士围着镜子前前后后转了几圈,直到欧阳镜和王所长都十分不耐烦的时候,才慢悠悠说道:“这镜子不正常啊。”
王所长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苍南县境内,人人都知道这镜子不正常,这假道士想了半天竟然想出这个,他是自己太傻还是当别人都是傻瓜。
王所长还没开口,苏道士一脚就把镜子给踹倒在地上了。就听一声清脆的响声,众人都是一惊,欧阳镜和苏雨落是没想到苏道士竟然如此放肆,初次见面就敢随意破坏别人的东西;王所长却是惊怒交加,这镜子虽说自己不稀罕,但却是上边人明说了要好好保管的,稍有差池都不是自己小小一个所长能担待的。
三人不约而同地去扶起镜子来,却见镜子完好无损,好像刚刚打碎的不是这面镜子一样,但刚刚那玻璃碎裂的清脆响声三人曾清晰听见。
苏道士看三人都被这镜子的异常惊住了,便适时开口:“和我最初的看法吻合,这确实不是镜子,不管表面经过怎样的伪装。”
没人敢接他的话,不是镜子还能是什么呢?不过这镜子确实不寻常,无论是它来自墙体里面,还是跟欧阳镜三人所见到过的那面镜子一样成像怪异,或者像刚才那样有碎裂声而并未碎裂,但是从根本上说,没人会怀疑它是一面镜子的事实。
苏道士就这样做了,而且他的解释貌似还有点道理:“实际上,这是一种生物,或者说,是一个讯号。”
据苏道士说,这种怪异的镜子生物只存在于两种地方:一是人类的神话时代,那时尚无确切的文字记载,考古也不能提供相应的证据,因而只能笼统地成为神话时代产物;二是超越人界的地方,即是说,如今的规则约束不到的地方。
没空理会王所长的震惊,欧阳镜向苏道士问道:“第一种情况已成过去,所以依道长的意思,这些镜子是来自于一个如今的规则约束不到的地方?”
苏雨落纠正道:“只要神话没有终结,神话时代必然能够延续,或许是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但绝不代表第一种情况已成过去!”
这么说也有点道理,但是如果是两者的混合呢?如果是一个不受当今规则束缚的神话世界又当如何?
王所长可不理会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他挥手叫来一个年轻的男警察,让他继续陪着欧阳镜三人,自己则回了办公室。
欧阳镜知道,在派出所这种地方说得太多,只会招来是非,因此提议道:“苏道长远道而来,想必也很累了,不如大家都回酒店休息去吧。”
苏雨落点头应好,苏道士也不是完全不通世事的人,也知道此地人多耳杂,于是也没有反对。
欧阳镜去向王所长道了谢,便打的回酒店,一路上三人都沉默不语,好像都在想自己的事儿。
到了酒店,三人去了苏道士的房间,细细问起这事儿的由来,苏道士只是推说这些都是道教的秘辛,外人不可打听。
单从市面上的道教来看,无非就是干些算卦祈福、养生美容之类老生常谈的事儿,所以对于苏道士的话,欧阳镜并不怎么相信。
不过苏道士明显有什么事儿是要对苏雨落说的,他用眼神示意欧阳镜离开,欧阳镜耸耸肩,回了自己的客房。
苏道士好像愿意和苏雨落讲讲他的过去,因为他是这样问的:“小雨啊,你可知道叔叔当年为何离家学道?”
苏雨落自然不知道,而且也没听她爸说过,甚至在几天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她爸爸以前说过的那个四川的亲戚竟然是她叔叔。
苏道士见苏雨落不回答,心中也有几分明了,他感慨道:“当年我一心向道,立志终生侍道,大哥是最反对的。他常说,大丈夫不成家立业,如何对得起苏家祖宗?”
苏雨落心中默然,心知她爸确实是这样一个人,她爸甚至经常教育她:要知书达理,要恪守孝道等等。
苏道士继续说道:“其实,以前我最是游手好闲,你爷爷为苏家挣下了偌大的基业,偏偏我却最是喜欢散财,大哥虽然也希望我学好点,实际上对我却算是极好的。”
据苏道士说,苏雨落她爸最忍受不了的是,苏道士在苏雨落的爷爷去世之后,未等下葬,便匆匆离家,来了青城山。而且,这一走就是二十余年,这二十余年间,既不见他回家祭祖,也不见他回乡访亲。因此一来二去,联系渐渐淡薄。
苏道士倒是在四川成都一带名声甚大,因此苏雨落她爸才会介绍苏雨落去找他。这找他的意思嘛,一来就是表示自己并未忘记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弟弟,二来则是希望苏道士能够回家看看,亲兄弟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纠葛呢?
苏道士相信,他修道应该是命运的安排,一刻也耽搁不得,因此不顾伦理道德和苏家名声,毅然到了青城。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苏道士还是个喜欢呼朋唤友、山呼海啸的浪荡子。这日中午,苏道士和他的几个酒肉朋友正在酒店中喝酒,忽然有个人卖弄道:“近来,我读了一首关于酒的诗,你们且听我细细读来。”
众人大声叫好,那人便开始摇头晃脑地吟诗,他吟的正是王翰的《凉州词》,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众人一知半解,只知诗中有提到“葡萄美酒”,但大家都是喝惯了白酒、啤酒的人,谁有那闲心思去喝葡萄酒?便不再理会。
苏道士因为家境好,除了义务教育之外,还受了些“私塾教育”——请专门的家庭教师辅导。他记得他听过这首诗,还记得当时家庭教师说,这诗的大意便是人皆难逃一死,但谈笑言生死却是大丈夫作为。
以前没有注意,此刻仔细哼读,只觉诗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雄伟气概,着实令苏道士着迷。
不想大哥突然打来电话,说家父刚刚去世了,让他赶紧回家筹办丧事。
此地的风俗就是;穷人办丧事尚且大摆筵席,富人办丧事更是门庭若市。因此苏老爷子一死,苏家上上下下无不忙碌起来。
不想苏道士回家之后,只是待了一日,次日便留了张便条,带了点现金,匆匆去了青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