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纸被狠狠地扔到纸篓里,郁木疲惫地趴到了写字台上。数学总是让他头疼的,面对着那些强大的公式和符号,他有时真的觉得无法战胜。手中的利刃上沾满了鲜血,他自己也搞不清那鲜血到底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振作了一下精神,重新坐了起来,他始终坚信自己是勇敢的。也许是英雄电影看的太多了,一连串使人热血沸腾的经典台词在他耳边缠绕。他眼前能清楚地看到《勇敢的心》里威廉·华莱士骑着的战马,高举长剑,血脉沸腾地喊出那句“为了自由而战”。这使他想到了老激和那个穿格瓦拉的胖子,老激也曾一次次地使他们热血沸腾,但他从未指明是在为自由而战。
本子翻开新的一页,他重新拿起了笔开始战斗。门响了,是爸爸妈妈。这没令郁木感到什么意外,他们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来过了。爸爸把几大袋子吃的用的放到了床上,妈妈狠狠地亲了他脑门一下,问着他这些日子的情况。爸妈的突然到来使他从刚才紧绷的神经中缓慢地解脱出来,突如其来的温暖使之前的伤痕累累仿佛瞬间康复。
“最近复习的怎么样了?”这是爸爸问的。
“嗯,还行。”
“可要努力啊,这一年可不能白费了啊,在学校不懂的就问老师,老师就喜欢这样的学生。对了,学校饭怎么样?干净吗?同学们……”妈妈总是有操不完的心。
“嗯,我挺努力的,学校里都挺好,放心吧。”他没有看着妈妈,低头大口咬着手里的苹果。
温情在这个晚上一直持续着。
时针指向了1的位置,一家三口挤在一个小号的双人床上相拥着入睡了。
丹哥今天没有来,郁木感觉前面的视野开阔了很多。历史老师在讲台上照着课本念着清朝那点事,他有些听不动了。和他有同样感觉的人好像为数不少,趴在桌子上的占了很大比例。二八铁驴把眼镜反戴在后脑勺上,嘴里嘀里咕噜地背着英语单词。旁边的女生认真地在本子上记着笔记,不过她始终也没有抬头看黑板,好像又不是在记笔记。郁木想问她干什么呢,却又找不到打扰她的理由,她仿佛总是被一种说不清的磁场保护着似的。1班的最后一排有人在画画,这是他从对面后门里看到的。画的什么他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那个人游离的表情,和笔在纸上不停地摩擦着。郁木对此感到意外,在他的意识里1班的人是不可能在上课的时候干与上课无关的事情的,即便是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们也难得能有这样的雅兴。在他们光荣的集体里,不奋勇当先的人是会被斩首的,难道他想死吗?郁木的目光若有所思的望着对面的人,直到那人在某个瞬间无意的转头。两人对视了两秒钟后各自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历史课的结束总是给人清新的感觉,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在喧闹中享受这种清新是郁木此刻在做的。对于声音的传播,固体要远胜过于空气,他很清楚地听到桌面上“咚咚”的声音。抬起头,站在旁边的是那个穿格瓦拉的胖子,虽然没有说过话,但在一个教室里那么长时间他们早已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他叫苑小游。
“又睡啦。”小游的声音比他想像的要更加亲和,并没有威廉·华莱士那样高亢豪迈。
“呵呵,一下课就困。”郁木笑了笑,直起了身子。
“丹哥让你晚上放学去‘绝地’找他。”
“哦,我说怎么没来上课呢。”
“那小子没救了。”说完小游便被人叫出了门口。
丹哥没来,午饭是郁木自己吃的,食堂依旧人满为患,他要了一碗拉面,在角落的一个空位坐了下来。吃了几口他便没有食欲了,他感觉食堂的拉面永远也没有原来高中时候他们经常逃课去的那家好吃。坐在角落,他观察着这里吃得津津有味的人们,他不知道他们为何能吃得如此畅快,这也许与心情有关。
在他观察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坐在他旁边的女生。她和另一个同班的女生在不远处的地方,她们在每一个窗口前走走停停,看似犹豫不定。
擦了擦手,郁木起身离开。
午饭的这段时间教室里很安静,大多数人都回家了,只有少数的战士还在坚持着。郁木也没有回去,因为有课间的缘故他通常没有午觉的必要。翻开数学书,他决定继续死磕。在草稿纸一张张的由白到黑的过程中,他隐约的看到了些希望。他兴奋地发现通过这些高考模拟题的历练,高一、高二的题已经渐渐地可应付了,这是他上高一、高二时从来不曾有过的对做题的快感。但难题依旧一个个的耸立在他面前,努力地挣扎之后,他还是倒在了那些强悍的装甲面前。
趴在桌子上的他,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用力的按了按太阳穴,他想让自己放松一下。眼神漂移的时候,他看到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MP3,那是她的。他想她现在应该还在食堂吧。MP3旁边有一个本子,他随手翻了几页,全是些歌词,外国字占据了客观的比例。把耳机塞进耳朵,他打开了音乐。
音乐总是能让人自然而然地感到松弛,达到愉悦,这是任何药物都无法比拟的功效。
秋天正午的阳光总是给人温暖中伴着清爽的感觉,窗外的梧桐树上叶子已经黄了,随风飘下的落叶使他有些惆怅。远远望去,王姨还在打着她的毛线。表情专注,一丝不苟。她并没注意到黑色的毛线一点点地伸出了线球,顺着她的胳膊和腿落到地面,沿着门缝爬出了传达室,缓缓地爬上了学校紧闭的大门,之后如藤蔓般迅速蔓延。校门一点点地由金属的光泽变为乌黑的一片。黑色的密度还在扩大,并很快通过小广场来到了教学楼,先是爬上了他们所在的那面墙,之后迅速扩张到每一个墙面,每一个楼体。钟楼、操场,在很短的时间内,统统被黑色覆盖。身披乌甲的敌人从黑色的地面上一个个的冒了出来,面目凶残,手持长矛包围了整个学校。学校里的战士们此刻一个个都措手不及、毫无准备,顿时感到紧张和惶恐。大大小小的尖叫声和哭泣声布满了学校每个角落。黑色的毛线还在蔓延着,顺着窗户爬进了教室。战士们慌忙的披上了战衣,随手拿起身边任何可以称之为武器的东西,尽力抵抗着。一团团的黑色继续向教室内涌着,其中的一条朝郁木的方向袭来,没等他发现,便触碰到了他的肩膀。
郁木顿时直起了身子,急促地呼吸着,满头的汗珠有一颗滴到了桌子上。环顾四周,教室里坐满了人,地理老师正在黑板上画着气流图。耳朵里的耳机已经不响了,但他丝毫没有发觉。转头望向窗外,王姨还在传达室里织着毛线,校门依旧闪耀着银亮的光泽。
“怎么了?吓着你了?”旁边的那个女孩似乎有点慌张,这样的表情是郁木以前没有见过的。
“没,没有,做了个梦。”郁木擦了擦头上的汗。
“还听吗?”她指了指他桌子上的MP3。
他这才想起来,耳朵里还有东西呢,赶忙拽了出来。“哦,不听了,谢谢!”
虽然他们在这么多天里基本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但他们还是在一个多月里第一次正式地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名字,郁木和夏漫。
他们随便地聊了几句,他问夏漫是不是喜欢摇滚,夏漫点了点头。夏漫问他呢,他说一般。夏漫问他喜欢什么,他说他也不知道,什么都喜欢点,但又没有特别喜欢的。两人又说了几句什么之后,便进入了沉默阶段。夏漫戴上耳机,他翻开笔记本,两人又开始各干各的了。
“绝地”是一个叫“绝地风暴”的网吧,学生们习惯只叫它“绝地”。刚开业不久,离学校很近,学生们放学或放假的时候大多会选择到这里消遣。
门口有几个穿白衬衣的小孩在抽烟,郁木找他们借了个火,之后便进去了。网吧里人总是很多,郁木在上初中的时候曾经梦想以后能开个网吧,又能赚钱,又能自己玩。但现在这种想法早已不知丢到哪去了。有人喊他,那必然是丹哥,他在不远处向他挥手。郁木走过去的时候,丹哥正在游戏里和别人PK。没用多少功夫,对手就暴倒在地了。
“怎么样,强吧!”丹哥扭头冲郁木得意地笑着,眼睛里大片的血丝证明了他的意志。
“几点来的?”郁木问。
“我昨天晚上就没走,一直拼到现在。”
“强!”郁木挑了个拇指。“叫我过来干嘛?”
“马上就冲到60级了,我今天晚上还想再连个通宵,现在都有点扛不住了。”丹哥揉了揉眼睛。
“别废话了,快说,干嘛?”
“明天帮我签个假条给老头,我明天不上课去了,回家补觉。”
郁木也开了一台机子。“那你随便找个人不就行了吗,小游不就行吗!干吗非得找我?”
“前几次就是你给我签的,现在老头就认你的字了,估计以后我爸写的他都不认了。”
旁边郁木的机子里传来了Windows的开机声音。“你怎么也玩啊?”丹哥随意的问着。
“最近心里老憋得慌,崩两把CS,找找杀人的感觉。”郁木戴上了耳机,进入了战斗状态。
“跟我玩圣痕吧,我带你。”
“那我要是死了呢?”
爸爸妈妈拿来的那些东西到现在还没有吃完,香蕉有点烂了,郁木想迅速把它解决掉。边吃香蕉边背政治,让他感觉到了一股榴莲的味道,这的确有点奇怪,但学习仍要继续。在这些每晚苦读的日子里,他总会隐约地听到火车的声音,今天又是如此。打开窗户,寻找着声音的方向,并努力地向那个方向望去。天太黑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是依然能隐约地听到火车行驶的声音。
记得小的时候,他家住在火车站的附近,经常会有火车从家门口的地道桥上经过。每当看到长长的火车一节一节地从眼前划过,发出轰隆轰隆的响声时,他总是格外兴奋。他问爸爸火车为什么那么长,爸爸说因为上面装的人很多。他又问爸爸上面的人都是要去哪?爸爸说他也不知道,只有车上的人自己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