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智杰像一个文物鉴赏的古旧老头,小心翼翼地接触余晓游——余晓游变化后的身体,这世上恐怕绝无旁人比他更熟悉这具身体,篮球运动员样的身高(虽然与球隔绝),瓜子脸(这“瓜子脸”,不仅效仿瓜子的体型,同样学习瓜子的体色,可谓是真正“瓜子脸”无疑),浓眉(倘或陌生人见了,因为不明姓名,于是戴着眼镜的要称为“眼镜”,剃了头发不留余地的要叫做“光头”,所以若有陌生人见了方智杰首要唤他叫做“黑眉毛”)——以及昨天不慎划伤已经结疤的右手手背。方智杰惊叹竟然能够这样相像,那句“世上绝无两个完全相同的人,正如这世上绝无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的名言自此要被打破,即若是莱布尼茨见了这样的事也要撇了原先的认识,非把这句话改了作“这世上也是可以有长相完全相同的两个人的”不可。
方智杰的震惊无以表达,只一个劲地讲“不可思议”,余晓游因为证实了自己绝非神经质无疑,并且像私生子意外继承巨款一样获得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超能力,因此欣喜异常,但他的惊讶已经在早先时候用过头,现今兴奋中携裹了清醒,并未蒙昧了心智手舞足蹈的庆贺。他心内默想变回原身,这次轻车熟路地快而熟练,不比之前的拖泥带水一样,只不过十几秒就变了回来。
余晓游活动双肩,道:“还是自己的身体好用,果真‘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无疑呀,哈哈。”他看方智杰有些目光呆滞,仿佛灵魂脱窍,一如早先的自己,于是在方智杰眼前摆手喊他,方智杰如梦初醒,看到余晓游又变回来,梦呓一样地说:“刚才的是真的么?总不会是你学了魔术来哄我开心吧?”晓游道:“如果可能,我更喜欢叫它‘法术’——我哪有时间学什么劳什子魔术,这些日子我除去陪张青,做得最多的事便是伺候应试教育了——这你也是知道的。”方智杰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不要妄图使我相信。”余晓游道:“早先时候我虽然‘眼见’但同样不相信它‘为实’,我之所以叫你出来,就是为了进一步证实我不是得了幻想症而是果真有了变身能力无疑。”
方智杰捏一下余晓游的胳膊,又用手拍他的脸,末了发狠似的踹一脚余晓游,余晓游疼的蹿起来,捂着小腿嗷嗷叫,方智杰顿大喜道:“看来是真的。”继而又依旧不敢相信地说:“不过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变化之术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现实生活中。”余晓游蹲下捂着腿道:“我也不信,现在你踢我一脚,我信了。”方智杰忍不住笑:“用不着这么记仇吧。”晓游装着恨恨道:“这仇是犹太人对老纳粹的仇,是中国人民对RB侵略者的仇,正义地不共戴天,时刻警醒着我要报仇雪恨。”
智杰笑着轻踢他一脚,道:“少扯淡,说说你怎么突然就有了变化的能力。”晓游抬起左手,把手腕处的虫行疤纹给智杰看,说:“就是因为这块虫行疤纹——还记着你打第一个电话时我和你说过的么,昨天晚上我到一个地摊买一瓶饮料,喝完才发现是‘雷碧’而不是‘雪碧’,这饮料里泡了一只虫尸,我喝完回家晕倒了一觉醒来就成这副德行了。”智杰惊奇道:“一只虫尸?喝一只虫尸泡就的饮料就能拥有无数人求之不得的变身能力?这……”方智杰显然不能接受,他不能理解何以这样简单便能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所有的成功应当并且也会是通过奋斗取得的,“相对论”的爱因斯坦、“万有引力”的牛顿、哥德巴赫猜想的陈景润、显微镜的列文虎克……这样的例子简直不胜枚举。“一步登天”是个诱惑人的成语,但无数例子证明它难以实现,“富二代”不是一步登天,只能算做他们已经在中天,倘或要他们突然间翻了家族资产几百上千倍,这才叫做“一步登天”——不过这样的情况几乎不能实现。
余晓游道:“起先我只以为自己有了神经病,得了幻想症而不能治,也不曾想竟是真的,老实说,连我自己也难以相信。”方智杰道:“我们先不说这个,再重头理一遍这件事情。”余晓游思寻一遍,说:“我有这种超能力是因为这块虫行疤纹,而这块虫行疤纹的出现是因为昨天喝了一瓶虫尸泡就的饮料,饮料只是普通的饮料,关键在于那条虫尸——我从没有见过的一种虫子,一望足以使人胆寒。”
方智杰道:“那么这条虫尸现在哪里?还有,你昨天喝的饮料瓶还留着么?”余晓游摊手道:“昨天哪里能想到会有这种事,虫尸早不知滚到哪里去,饮料瓶也被我一脚踢飞,不见踪影。”方智杰沉吟一会,突然道:“晓游,我们快去找那个摊主,把他所有的饮料都买下来!”
余晓游和方智杰赶过去的时候正逢着小学放学,几个车摊前挤满了小孩儿,沸反盈天地吵嚷声不绝于耳。余晓游识得昨天那个车摊,拉着方智杰过去,兴冲冲地与摊主说:“阿姨,我们想要所有的‘雷碧’饮料。”摊主抬头看他们,用手指码在一边的饮料,同时道:“都在那里了”,继而嘟囔着说:“我老早就讲,这饮料没有问题,都是顶好的东西,有标签有也正规厂家,怎么会有虫子嘛。”方智杰一听到“虫子”立马激动起来,直如流连花台的富家公子听闻“美女”一样,他急道:“虫子?”摊主见他这样激动,误以为他担心饮料质量不再买,忙说:“不,不,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刚才有个人喝了饮料不给钱胡言乱语的,我这饮料里怎么会虫子呢,你问这些孩子们,他们都是不会说谎话的呀。”旁边一个小孩扑闪着大眼睛说:“是呀,我可以作证的。”方智杰无心听这些,只问:“刚才那个人长什么样,往哪儿去了?”摊主愤愤道:“一个不要脸的黑熊精,穿着一身乞丐装,往那边去了。”摊主指向西边。
方智杰问:“他什么时候走的?”摊主回道:“刚走不过五分钟,你要是找他,可要帮我要钱呀。”方智杰不理会那女人,转头对余晓游说:“晓游,你把饮料买下来带到‘清风居’的雅间等我,我去追那个家伙。”余晓游“嗯”一声,道:“你去吧,快去快回。”方智杰望西边跑去。
余晓游掏钱把所有饮料买下来,数一数一共十瓶。摊主给他一个小纸箱帮着他把饮料装进去,他抱着纸箱向着清风居而去,状若销售杂货的走贩,只差喊一句“卖饮料喽”便形神兼备。“清风居”距离那座小学不过百米,余晓游用不到多长时间便赶到,他上了二楼到一个雅间,也不点东西,只告诉服务员要多几个杯子,菜一会点。
一会服务员送来五个杯子,余晓游今天心情奇好,礼貌地说声谢谢,但是小地方的服务员,哪里受过什么礼仪训练,平日只管要能上菜清桌便可以,因此不能体会余晓游的礼貌,更不能感受余晓游的高兴,所以只冷漠地看他一眼,若有若无的说句没事便出了雅间。所幸余晓游雅间雅人有雅量,顾不上理会这些细枝末节,待服务员出去便把饮料瓶和杯子分别码成一排在桌上,等着方智杰来。
余晓游不愿意干等着浪费时间,并且超能力这件事“火上浇油”,激励着他不能安稳的等待,他现在这种状态,就好比因为政府占田得了补偿费的农民,一时间成为百万富翁,兴奋之余又迷茫着不知道该怎样利用。他四处观望,决定照四周的东西挨个变化,起先变把椅子,因为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变得快而利落,他见又成功变化,这回禁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倘有人见了,一定瞠目结舌,一把椅子没人摆弄也能摇摆跳跃,分明一副成精的模样。接下来的时间里,但凡房间里有的东西,杯子、瓶子、罐子,桌布、桌子、壁画,他通通挨个变过,直至变回原身,他志得意满,忍不住跳到桌面上,脚踩着桌子,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脚下。
晓游从桌上跳下来,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钟头,方智杰还没有音讯,也不知干什么去了,他忍不住打个电话给智杰,没想到电话响几声便通了。晓游道:“智杰,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到?”智杰在一头说:“该死,我追了一条街,找遍了所有的饭馆、商店和理发屋,就是不见一个高大黑粗穿着邋遢的男人,怎么难道五分钟就能消失了无形不成?”晓游道:“不用找了,你快回来我们一起开这些饮料,寻了虫子出来。”
方智杰道:“那么你等一会,我很快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