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楠已经不是个纯情少女了。
在贵州的大山里磨练了她的意志,也磨平了她的一切浪漫的幻想。
她骨子里其实和傅清一样悲观,只不过在程明轩和余兰芷这样淳善的父母的影响下,她装得比较乐呵罢了。这也是她为什么从不上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她没有期待,没有指望,不相信这些务实得都有些势利的男人能给自己带来幸福的婚姻生活。
但是遇上一个比自己更绝望的傅清以后,程英楠突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惨了。
同病相怜吧,她这个“小程主任”就不由自主地关照起这个“老傅同志”起来。他干不完的活儿她替他干,他吃不上菜她从家里给他带。
他们谁都没往儿女私情上想,纯属阶级兄弟间的友情。而旁人也没有谁能说出半句闲话来,那是因为大家都认定了像傅清这样又老又不中用成分还不好的男人已经完全没有市场了!
程英楠却越来越发现这块“下脚料”的用处了,她跟着他去过他的家,那是他被打倒的资产阶级父亲留给他的老房子,虽然说不比程家大院气派,便也是规规整整的三进院的宅子。
他们家最特别就是书房了,很多很多书,程英楠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手,傅清说都是关于物理的,有中文的,英文的,还有法文的。
“这些你都看的懂?”程英楠诧异地问。
傅清叹了口气,“看得懂有什么用,我现在在厂子里连烧锅炉的老梁头儿都不如!”
程英楠又随意地翻了几本书,突然眸光一闪,看到了一本《资本论》,“呀,我爹也有一本!他说是他年轻的时候一个法国老师送给他的,可是,这些年都没见他看了!”
傅清惆怅地说,“是啊,很多人的梦想都破灭了!这样就不痛不痒,有一日便过一日,可是没有梦,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程英楠被他的落寞烫得心里发疼,“老傅,你别这么说,学问压在身上坏不了,也跑不掉,总有一天你能用着它。”
她自己那些本应该念书大好时光也都被风风火火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耽搁了,不是红卫兵,就是上山下乡,而这些运动又把她好好一个家被弄得七零八落的!
傅清笑笑,这个善良可爱的姑娘让他总是这么温暖,他感激她,但是却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来,只是笑。
程英楠就傻傻地跟着他笑。
她从小就崇拜向年少时的白老师那样博学的人,所以,看到这样一个书香门第,对这个傅清还是充满的敬意和惋惜!
是什么时候开始把这份崇敬演化成爱情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是她主动向傅清表明心迹的,一个二十八岁的老姑娘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爱了就爱了。不过傅清听了她的表白之后,没有一个男人应有的激动和喜悦,就像她第一回往他的碗里夹狮子头一样,紧张惊诧,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