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八年十二月,毛主席发出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相关指示。
随后,红卫兵运动逐渐停止了,而历时十年的上山下乡运动却拉开了序幕。
很多在校的“老三届”学生满怀着一腔热血,在“满怀豪情下农村”的口号中各自奔赴云南、贵州、内蒙古、黑龙江等偏远贫困的地区,都誓言要“战天斗地”一翻。
而轮到程英浩和程英楠去贵州的时候,已经是一九七二年了。
应该能料到前路太险恶,但他们都属于在政治红潮中随波逐流的孩子,别人怎么样就跟着怎么样吧,所以再险恶没有体现出多大的悲伤。
又或许,是现实已经带给这些只能随波逐流的孩子太多超负荷的苦难了,使他们特别向往未知的领域,寄希望于彼端了。
但是,他们并不了解为人父母的心。
程明轩和余兰芷接到组织上要求一双儿女要远走贵州的通知,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如果孩子们真的空满腔雄心壮志,不知道自己未来要面对什么样的生活,身为父母的他们却知道,他们似乎从一开始就预见到了未来的悲剧性。
程英浩和程英楠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余兰芷独立在厢房里流着泪,为孩子们收拾行李。
之后她才定了定神儿,缓步走到厅堂里,看到一双儿女分别坐在他们的父亲两边儿像没事儿人似的扒着饭碗,心里越是难受了。
她走到桌前,抹了抹程英楠的发顶,故作轻松地说,“孩子们,你们一直都在爹娘的身边的,以后要独立生活了,要各自当心。到了南边,别忘了常往家来信,好让我和你爹放心……”
可是说着说着,泪又忍不住来了。
程明轩向她使了下眼色,没料到自己的声音也酸酸的,“瞧瞧,你这是干啥,又不是不回来了……”
程英楠撇了撇嘴,“就是呀娘,你就放心吧,我们能照顾好自己!”
余兰芷走过去帮着女儿理了理耳后的麻花辫儿,“放心?我哪儿能放得下心来呀!你们长这么大,从来都没离开过家,知道出门在外的难处吗!”她瞥了一眼儿子,“英浩啊,你是男孩子,虽然人前不爱讲话,可是娘知道你鬼主意多,从来不肯吃亏,要照顾好妹妹,知道吗?”
程英浩放下饭碗,只点了点头,又是一声没吭。
程明轩在旁边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儿,笑道,“臭小子!”动作并不温柔,并全是怜爱。
程英浩转头向父亲,“知道了,我们都这么大人了,你们有啥不放心的?!”
程英楠咧着嘴笑了,“爹,娘,你们就放心吧!再说了,下农村有什么不好,本来吧,白老师进了牛棚,在学校里都学不到什么了,到了农场,总不会挨饿吧,还是,数不尽的瓜果梨桃,不用一天到晚地背语录了,也不用昧着良心去批斗白老师他们了,是不是呀,哥?”
余兰芷随手掐了女儿一把,“瞧瞧,瞧瞧这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能不让我担心?”
程英浩望向母亲,郑重其事地许下一个承诺,“娘,我能照顾好妹妹!”
余兰芷连忙向儿子点头,“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