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继洲向来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程明轩的婚礼就是在那年腊月初八举行的!
程老爷的心头肉,程家大院程家铺子未来的继承人大婚,十里八乡生意场上搭上搭不上的,拐歪末角地沾着亲带点故的,统统一拥而上跑来和程家大院攀关系。
最热闹的当属后院的戏台了。
徐大班是省城最红最火的戏班子,在前清那会儿,是专门给县太爷唱戏的,到了民国,徐大班里的台柱大都因为战乱或嫁了高官,或攀了高枝,但是以往的名望依然支撑了戏班的台面!
作为上层人办事大抵都如此,不在乎花多少钱,也不在乎是不是物有所值,讲求的就是一个排面,攀比的就是一个气场,程家请的是省城最有名的戏班就对了。
整个婚礼中,程明轩都臭着一张脸,像木偶一般被司仪牵引着,按着礼数拜天地,拜高堂,进洞房,然后和新娘子坐了床,喝了合欢酒。
一个四十多岁的喜娘花枝招展地扭动丰满的臀部把新娘子余兰芷拉到程明轩的面前,让她贴着明轩的后背坐定了,然后低声向她交代了两句。
余兰芷地含羞地点头,她盖着红盖头,但是看到那双男子的脚她便开始紧张起来了,攥得满手心儿都是汗,鼓足了勇气向后挤了挤。
程明轩感觉在余兰芷贴到他后背的时候,忍不住抖动了一下,下意识稍稍向旁边挪了挪,顿时就面红耳赤了。
喜娘看到这样的情形,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真是的,害羞什么,晚上俩人往被窝里一钻,就成一个人儿了,得,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程明轩和余兰芷又低了低头,听着喜娘起身出了新房,还把门给他们顺手带上了。这会儿房间里只剩下程明轩和余兰芷,两个即将共度一生却在在此时还形同陌路的人,他们背对背坐了半晌,也静默了半晌,那是一种难以排解的尴尬。
余兰芷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程家孙少爷倒是一个羞怯的少年郎,见他呆呆愣愣地没有丝毫为她掀盖头的意思,就忍不住和他搭话了,“哎,你不帮我掀起盖头,我可就自己掀了?”
程明轩“嗯”了一声。
“嗯什么嗯啊?哪能我自己掀呢?按规矩你得拿那秤杆帮我掀哩。”余兰芷娇嗔地说。
程明轩傻傻地“哦”了一声,便拿起桌上的秤杆挑了新娘子的红盖头,又连忙低下头去,看都没敢看余兰芷一眼,又坐回原处。
他不是怕,也不是羞,而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情愿。
余兰芷觉得自己的新郎有些好笑,他怎么比她还紧张呐,使劲呼出了一口气,娇羞地瞥了他一眼,“今天忙乎了一整天,你也累了吧,累了就早点歇息。”
程明轩依然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又“嗯”了一声。
余兰芷忍不住咯咯地笑了,“嗳,你咋不看我呢?你就不怕你娶了个丑八怪回来么?”
程明轩这才扭过头来看了一眼他的新娘,那是一个端庄美丽的姑娘,她的眼睛很亮,她的皮肤很白,其实还是有些超乎他的预期的,一看就知道她那种矫揉造作的千金小姐,她鲜活得如同清晨的出水芙蓉。
“你……就是余兰芷?”他的结发之妻,除了知道她的名字,真就一无所知了,程明轩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感叹这样的婚姻多么可悲,他为自己惋惜,也为面前的余兰芷惋惜。
余兰芷凝眸看着他,心说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他还以为自己是冒牌的?
“对,我就是余兰芷。”她撅着小嘴说。
然后又是该死地沉默。
良久,余兰芷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来,转到他面前,“你在想什么呢?”
程明轩说,“没想什么!”
余兰芷又问,“那你在干什么?”
程明轩终于看她的眼睛了,“我……我在听戏!”
余兰芷侧耳倾听,外边果然有韵味十足的唱腔悠扬地透过窗子弥漫进他们的新房,“好听吗?”
程明轩再次“嗯”了一声,他的脸涨得通红,心里烧得厉害,慌慌张张地说,“我、我先去上一下茅厕,你自己先睡吧!”不等对方回应,便迅速逃离了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