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钱氏死了,程明轩也因为冲撞革命小将而被扣上“坏分子”的帽子,挨整、挨斗断不了。
之后,房管所真的来人了,让小叶子他们也搬到程家大院的前院,跟程明轩一家四口挤在一个院子里,那个什么杨书记下达了命令,把一些困难户都安置到了程家大院的后院和中院,而赫赫有名的程家大院后花园也几乎被夷为平地,被种了些蔬菜和果树,还盖了两个猪圈。
程家大院一下子便成了大杂院。
已经破产了的程家大院雪上加霜再一次沉沦了。
程明轩从那天以后,一句话也不说,整个人像失了魂儿一样。
一天晚上,夫妻两人并排靠着床头半躺着,余兰芷攒着丈夫的手,心疼地说,“明轩,你倒是怎么了呀!跟我说说话行吗?你老是这样,我害怕,孩子们也怕!”
有人说,女人的承受能力比男人强,或许是真的,程钱氏的死带给她的伤痛一点都不亚于自己的亲身父母走的时候,还有程家大院那些东西,她又怎么能不心疼?
可是伤痛满了,倒不出去就得往下咽,咽进肚里,日子还得照常过。
“余兰芷,这辈子你跟着我,冤不冤呐?”
程明轩突然开口了,竟把余兰芷吓了一跳。
“什么这辈子,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余兰芷觉得这个时候听他突然提什么一辈子,心里特别不踏实。
“是啊,我今年,四十三,你四十四,咱们才刚刚人到中年,可就这么短短的四十几年,我程明轩从一个富家子弟变成了流浪汉,又从流浪汉回到这大宅子,现在呢,又一下子一贫如洗了!命运和咱们开了一个大玩笑,把我摧残够了,戏弄完了,我是不是这辈子也就该到头了?”
“别胡说!”
余兰芷贴在他怀里哭起来,“穷也好,富也好,苦也好,甜也好,咱俩都在一块儿呢,现在还有孩子们呢!咱们一家人在一块儿怕什么!”
“嗯,”程明轩搂了搂妻子,“可就是,我不知道剩下的路该怎么走,真的,余兰芷,我觉得就这么活在这世上太辛苦了,我倦了,厌了,也够了。”
余兰芷在他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你是不想活了?你不想活了,我怎么办?英浩和英楠怎么办?程明轩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挺起脊梁来!”
“就是没法挺起脊梁,我心里才憋屈!余兰芷,我不怕过苦日子,真的,挨饿受穷多大的罪,我都想着活下去,可就是,就是不想这样像个王八蛋一样活着!”
“我知道,我知道,明轩!你是个要脸面,要尊严的人,可是你得活着!我让你活着!没有你,我也活不了,你知道嘛!”
程明轩将妻子搂得更紧了,忍着哭泣从鼻子里囔出一个“嗯”。
“这帽子那帽子戴的人多了,你别太在意,咱好好表现,争取早点把帽子摘了。”余兰芷宽慰他。
是的,各种称谓的帽子,人们早就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