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生起来了,柯九用树枝简单架了个三角架,支起早就准备好的药罐。回身看到南无药,闲闲侧躺,见她望过来,就呲牙一笑,没有丝毫的罪恶感,眼皮忍不住地跳了起来。
在南无药的训练下,她体内的小强潜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完全可以开班授课教导世人野外生存技能了。而她居然也被潜移默化地服从了“脏活累活都该她来做”这个残酷的现实,好比现在,辛苦地搬干燥的石头来放置柴火,防止部分雪水侵入的她就完全没想过让躺在一旁玩手指的某人来帮忙。
一边鄙视自己的奴性,一边拿了一根较为光滑的小竹枝和湿手绢回到毛毯上。
南无药的束发玉簪早在采药过程中消失,满头凌乱不堪。柯九用手蓖梳着他流云般的长发,然后用那根竹枝为他简单地绾了发,而后再用湿手绢为他擦脸擦手。
擦到眼睛附近发现一片淤青,南无药哇哇乱叫。
[怎么弄的?!]
[唔……]
[难道遇到猛兽了?!还有哪里受伤?痛不痛?]
[没有没有!是……捡树枝的时候被树枝捅到的。]
[……]
柯九默默地收回了担心与着急,面无表情地绕过淤青继续擦拭他的脸和脖子。她居然忘了这位不是寻常男人,他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爷!他大爷剥个虾都能让虾壳虾须咬到,被树枝捅到也不稀奇,不稀奇。是的,这种粗活,本来就该她这个女人来做,嗯。
[我说阿九,你该不会歧视不会捡树枝的男人吧?]
他摆出一张即将被抛弃的怨夫脸孔,柯九视若无睹,他再接再厉摆出一张已经被抛弃的怨夫脸孔。
[阿九你别这样……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捡树枝的,我会学的!我一定会成为很会捡树枝的人!你不要歧视我……]
这个活宝!柯九强忍住笑,保持面瘫:[伸手。]
南无药乖乖伸出左手,只沾了一些柴灰,很好清理。
[右手。]
南无药缩了下,本想打哈哈过去,接收到她严厉的眼神,只好伸出手,露出满掌细细密密的小伤痕以及干涸的血迹。
看着原本修长优雅的一只手变成这副模样,柯九心里一阵抽紧,脸上越发紧绷,鼓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手掌。
虽然开心她这么在乎他,虽然她鼓着脸的样子很可爱,但还是不习惯看到她这么严肃的样子啊。南无药拿闲着的左手手指戳了戳柯九的脸,笑眯眯道:[别这样,你看,我的右手虽然现在比左手难看了点,但是还是比你的小短手好看啊。]
柯九眉毛一抖:[你敢不用安慰的口气行人身攻击之实么?]
小短手是人身攻击咩?他就喜欢小短手。这句话只能憋在心里,再没眼色也看出了“小短手”是她雷区了,再踩估计就要毁灭性轰炸了,转移话题是王道:[痛。]
柯九动作一顿,紧张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哪里?我太重了?]
[腿上痛,又酸又痛。]转移话题,成功。
柯九想到自己爬了一半就毒发晕倒了,是他一路背她上来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感动与内疚心疼的情绪交杂。
[阿九这副表情是感动吗?感动的话,给爷笑一个?]
柯九不理他了,低头从袖中摸出一瓶创伤药,细致地涂抹在清洗干净的伤口上。
[不然,爷给你笑一个?]
这回,她理他了,生硬地扯一下嘴角又恢复面瘫:[不好笑。]
[诶——]他叹了口气:[姑娘,你怎么这么不好哄呢?]
陷在恋爱中的女人总是这样,对一些方面变得盲目,对某一方面却敏锐得如同天生的侦探:[所以公子你这样哄过很多好哄的姑娘?]
男人偶尔在这方面也可以很敏锐:[姑娘,你拈酸了!]
[公子,你想多了。]答得太快,未免显得心虚,柯九迅速又补了一句:[我们是上下级关系,我好歹也是你的助手,了解你的口味方便为你找个好哄的。]
南无药翻了个白眼,嘀咕:[你以为老子还哄过几个女人。嘁,谁配?]
柯九闻言,噗地笑了,心在蜜罐里滚了一圈般,笑得眉眼弯弯:[你是有贞操观念的男人嘛。]以这个男人的条件,他的童子身居然是她破的,可见他此前的人生中对女人的确是完全不下功夫的。
哄女人这种事,她还比他得心应手多了。
[你记得就好了~]南无药毫无羞色八爪鱼般蹭到她身上。
柯九挑眉,淡定地将爬到她胸口的爪子拎开,顺便推开他,转移阵地到他的腿边,继续上药。
将药油推在他的小腿处,然后用掌心抹开。借着火光,看清楚了他的脚毛——[南无药,为什么你只有头发和胡子是白色的?你年轻时候中的那是什么毒啊,这么神奇?]
半天没听到回答,抬头,见他望着自己的手掌发呆:[怎么了?]
[为什么手感不一样了?]南无药抬头,一脸困惑。
柯九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顿时拉长了脸:[我没穿BRA下垂又外扩,你有意见?]
[意见大了!]
她怒目相向,只见他一脸严肃正经地说:[我觉得我要多试几下,才能做出严谨的判断。]
伸手,在快达到目的地时——[啊!谋杀亲夫啊!!!!]只见柯九两指间拈着从他腿上拔下的毛,轻轻一吹,嘴角露出一抹邪佞的笑。
南无药终于乖了那么一会儿,两人之间的气息渐趋一致。
柴火下,安谧温馨。柯九想起一件一直想说的事,组织了下语言,有些紧张地开口:[南无药,你相信鬼神灵异之说吗?]
心里莫名涌起的不安令南无药排斥这个话题:[没见过,不信。]
[我以前也同你一样不信,但有些事由不得人不信,比如穿越。]柯九顿了一下,见南无药眉宇间有些烦躁不耐,将手合在他的手上,心情突然变得平静起来。[我本来不想说的,因为说与不说没有不同,该来的都会来,不该来的也不会出现,而至于什么该来什么不该来更是不由我决定。但是,现在我的心境跟刚来时不一样了,有些事必须跟你说,也只跟你说。]
南无药的情绪渐渐被她熨平,她接着说:[我说过,我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来。在那里,我被查出罹患绝症,父母带我去一座道教名山——青城山,在山上,遇到一个疑似神棍的道士,然后突然昏迷,醒来就发现在皇朝了。而皇朝是我以前从未听闻过的地方,很像我家乡几百年前的古代,却没有在任何历史中记载过。]
[绝症?]即使这个故事很不可思议,他还是最先注意到医学相关。
[嗯,症状跟我现在中的毒差不多,但是我刚来皇朝的时候却没事,反而是被下毒了才重新出现我在家乡的症状。之前,我一直过得不踏实,总觉得这是一场梦,梦醒后,我还是那个突然得了绝症的女人。但现在,我已经分不清哪个世界是我的梦了……或者两边都是真的,只是我穿越了。]
柯九感觉他反手握住了她,那力道仿佛抓在她心上。
她看到他闭了闭眼,然后缓缓地,完全地睁开,看着她,明明是慵懒笑意,却带着迫人的气势:[所以,阿九你是为我而来的也说不定,不管是绝症,还是毒,都是我救回来的。]
[阿九,你说,这辈子你要怎么还?]
他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么离奇的事,令她松了一口气,又听他擅自这样解读她的穿越,心里甜着甜着就酸了,慢慢俯下去,枕着他的手:[帮你管账好不好?]
[砍柴生火洗衣铺床你都不干了?那待遇不是比之前还差?]
感觉到枕在自己手上的女人全身一僵,一把拉起她搂在身侧,扬眉意气风发笑道:[我说笑的,你以后帮我暖床就好了。]
他怀里的柯九僵得更厉害了,不一会儿,恢复平静,端庄微笑道:[暖床啊,那容易,等我嫁给小叶子之后,让他这个鬼斧神工帮你做个暖炉,你要多暖就多暖。]
[不准!]南无药暴吼完见到柯九揶揄的眼神,连忙镇定下来,换苦口婆心路线道:[阿九,你看,他们玲珑阁那么乱,他还有个对头师兄,还有一堆江湖中人要他的命,还有他面相颇凶,全身家暴因子,你跟了他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不怕,有你的药加上小叶子的暗器,我相信那些人不足为患,而且我觉得他面相挺好的。]
[你你你你——你拿我的药去给奸夫还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信不信我送一些无解之毒给他的仇家!]南无药肝火猛飙,恨不得当场抓来叶无心喂他春风十八度再把他扔到荒山野岭去。
直到瞥见柯九眼中狡黠的笑意才恍然醒悟被耍了,于是阴恻恻伸出手直击她怕痒的腰间:[你个爱胡说八道的白眼狼!]
[啊!注住手!哈哈……南无药!哈哈……不、不玩了,要死了哈哈……]
柯九挣扎着滚出了毯子,跳起来退离他几步,缓了口气,然后叉腰大声道:[谁爱胡说八道?谁白眼狼?我正经同你说话,你一句暖床,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才暖床,你全村方圆八里都暖床,你一辈子都暖床!]
[你,你,我家阿九,好,我给你暖床一辈子。]
南无药干净利落不假思索地一一回答,反倒是柯九愣住了。
她怎么又忘了这是南无药,而不是寻常男人,他口中的暖床并没有贬低的意思,只是简单地表达男女同床共枕的关系。看来,有必要好生调教一番了,得让他知道男女关系除了暖床,还有很多其他表达方式。
咕噜咕噜。
几步之遥,传来水开的声音,柯九心一喜,连忙抬步走过去。
[不——]
还没领悟过来南无药为何惊吼,火堆那边的烟雾袅袅娜娜地漾过来,零零碎碎的光洒在她的身上,她脑中一阵晕眩,散开又聚拢的烟雾拉拉扯扯形成一幅幅画卷,走马观花般闪过,最后的定格,上清宫中,黑发白袍,灼灼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