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梅姥姥手术后的第三天,杜立明先苏梅一步回来了,张岩开车去接机。
杜立明看见张岩青紫着半边脸,愣了愣,问他是不是和人打架了,张岩没脸把自己求爱不成反被揍的事说出来,支支吾吾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杜立明没有继续追问。两个上了车,
一路之上,杜立明情绪不高,张岩双手扶着方向盘,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出了机场,到了市区,杜立明说中饭没吃,肚子饿了,让张岩陪他去喝一杯, 找了一家馆子,点了酒菜,两人对饮起来。 杜立明因为苏梅和林枫的事窝了一肚子火在心里,酒喝得很猛,而张岩昨天挨了林枫的揍,也是心事满怀,两个人你来我去喝闷酒,很快一瓶酒便见底了。
杜立明酒量虽大,这么一通猛喝,很快有了醉意,他抬起醉眼薰薰的眼睛看着张岩说:“张岩,你告诉我,我这人是不是很失败?”
“董事长,看得出你心情……不好,是不是有……什么事?”张岩也大了舌头问。
杜立明见问,气恼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仰脖,却是空的,借了酒劲,把酒杯往桌前一震,叫:“服务员!拿酒来!”
服务员拿上一瓶酒,要给杜立明斟满,杜立明挥挥手,服务员退出去。杜立明自己斟满了酒杯,仰脖又一饮而尽。
“我活得真是失败!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人,临了倒被一个她才认识不到一年的人横刀夺了去!”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喜欢人家,人家却不喜欢你,人生就是这么残酷!”张岩的郁闷似乎比杜立明还要不堪。
“张岩,你也失恋了么?”
“是,杜董事长,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杜立明没想到张岩有和他一样的感情经历,就像一切遭受不幸的人看见身边人也同样遭受不幸,心头的痛稍微减轻了些。
“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昨天向人求爱了,没想到却被人家揍了一顿。”张岩郁闷地说。
“什么?什么样的女孩子,会揍人?”杜立明吃惊地问。
张岩一时说漏了嘴,想自己是TT的事绝不能让杜立明知道。
“别说我了。怪没意思的。董事长,你的心上人是不是苏医生?”张岩岔开问。
“是。咦,你怎么知道?我又没……告诉过你。”杜立明也大着舌头问。
“你虽然没……告诉我,但是,你常在我……面前说起她。”张岩知道苏梅在杜立明心里的位置,所以在把苏梅撞了之后,会买自行车送给苏梅,一来赔罪,二来想在杜立明面前讨好。不过,撞了苏梅的事他还没告诉杜立明,他以为苏梅会自己和他说。
杜立明叹口气,郁闷不已的他把南昌之行和苏梅和林枫的事和他说了一遍。
“你说苏医生的男朋友是林枫?”张岩吃惊的程度不亚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眼睛睁大得几乎要突破眼眶。
“是,怎么啦?”
“不可能!董事长!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嘴里喃喃着,重复说。
“为什么不可能?”这回轮到杜立明疑惑了。
“他……他本来是个TT!他不可能会喜欢女孩!”
“什么?!你说什么!?”杜立明听张岩这么说,吃惊得酒一下子醒了。
“林枫原名叫林子民,我和他曾经在同一个学校念书,他比我高一届。高中的时候,就和他寝室的男同学搞同学恋,后来,不知怎么分了手,那个男孩还为他自杀,这事当时在我们学校闹得拂拂扬扬的。”
“真有这事?!”杜立明像听天方夜谭似的,有些不相信。在他的印象中,男同性恋都张岩一样,有着一副娘娘腔,而林枫实在是太阳刚了,实在是和同性恋沾不上边。
“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骗你。”张岩急了。
“我可以带你去南昌他上高中的学校。”
再说苏梅在南昌照顾了姥姥两天,她见她已经没事,便先爸爸妈妈一步踏上了回家的航班。
上了飞机,苏梅靠窗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其他乘客也陆陆续续上来,有两个人在苏梅身边坐下,这两个人特别引人注目,就像相声演员的搭配,一个个子又高又瘦,瘦得让人担心会被风吹走,而另一个又矮又胖,两人形成天然的对比,让人一见便要发笑。看起来两个人是一起的,坐下来便操着南昌话说个不停,机舱内,空中小姐正用甜美的声音向乘客播报乘客须知,加上人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嘈杂。
冬天的太阳透过厚厚的机窗玻璃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想到马上就要和林枫见面,苏梅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十几分钟后,飞机起飞了,苏梅看着窗外巨大的机翼和远处棉絮般翻滚的白云出了一会神,然后拉开随身携带的手提包拉链,拿出一张报纸来。
这是张南城晚报,上面有报道她苏梅和林枫的事迹。之所以她一直收着放在包里,她并非是要随时对人炫耀自己曾上过这么正规的报纸,而是报纸上有她和林枫的合影。
在看不见林枫的这几天里,没人的时候看着他的照片,她感觉非常满足。
当苏梅在看报纸上的照片时,坐在她身边的瘦高男子把头侧向她这边,目光落在照片上。
“你好,能把报纸给我看看么?”也许是机舱里太过寂寞无聊,瘦高男子向苏梅搭讪说。
苏梅笑笑,也不说话,顺手把报纸递给他。
男子接过报纸,矮个子男子立刻把头凑过来,两人很感兴趣似的一起看着,并不理会一旁的苏梅,苏梅也不想和他们说话,便把身子深深靠近座椅,闭着眼睛小息起来。
“你看,报纸上所说的林枫像不像我们学校的TT林子民。”
“是像,但是这人比林子民看起来要胖些,而且名字也不对,不能是他。”两人的低声说话声传进苏梅的耳朵。
“我看着像,也许人家是长胖了,也许要隐瞒当年那段历史,所以把名改了。”
“你这么说,也有可能。你看他现在混得不错,胸外科的著名外科医生,还上报纸了,作为一名TT,难得。但我觉得还是不可能。”
“你看,和他合影的就是身边这位女孩……”
苏梅听他们说出这种话来,惊愕之时,又生气又好笑,想他们两位可真会胡说八道,林枫是TT?!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对不起,请把报纸还我!”苏梅脸早气得通红,从高个男子手里把报纸抽了回去。
两位男子以为她睡着了,冷不丁地吓了一跳,有些尴尬地看着她。
“我告诉你们,你们真的认错人了!林医生不是TT!请以后再不要说这种诽谤他的话!”
她气愤地说,然后把报纸一折收回包里,解下安全带,起身到机舱后面,找个空位远远地离他们坐了。
坐定之后,苏梅想以后若把这话告诉林枫,他一定也会笑死的。
两个小时后,飞机落地。苏梅一出机场,立刻给林枫打电话,不能再犹豫了,不管结果如何,她今天必须要把自己的感情向他坦白。
林枫看苏梅手机所显示的地点是在本市,想她终于回来了。
“你回来了?姥姥还好么?”
听他在电话里称呼自己的姥姥为姥姥,苏梅心里升起一阵异样的温暖,她鼓足勇气说:“姥姥很好。林枫,晚上你有空么?我想见你,有话想和你说。”
林枫阴暗的心情被苏梅这通电话照亮,他的心欢快地跳了跳:“什么话?”
“电话里说不清,我要当面和你说。”
“那好吧。我现在在外面出诊,八点左右我去你家楼下接你。”
“好。再见。”
挂了电话,苏梅捂住发热的脸,跑进卫生间,对着镜子仔细地研究自己的脸。
她第一次嫌自己的脸不够天姿国色,加上这些日子休息不好,脸色有些憔悴,往脸上扑了一点粉,又涂了一层唇膏,才对自己稍稍感到满意。一看时间,还是六点半,离和林枫约见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她只好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眼睛看着钟,只觉红色秒针慢慢挪着,和蜗牛似的,走得简直太慢了。
突然手机响了,苏梅以为是林枫,忙拿起来一看,却是杜立明。
“苏梅,你下来,我在你家楼下。”杜立明在电话里的声音很低,似乎特意在压抑着什么。
苏梅并不吃惊,想他肯定是从妈妈知道她回来的。
来到楼下,冬夜的傍晚比白天冷很多,苏梅抱了胳膊向前边走边看,远处的灯光下,杜立明正靠着车身在抽烟,一明一灭的星火若隐若现地映着他的脸,他的脸色非常阴沉难看。
看见苏梅过来,狠吸一口,把烟头一扔,踩灭在脚下,大步迎了上来。
“怎么啦,立明?”苏梅探究地看着他的脸问。
“先上车。”杜立明一把抓住苏梅的手说。
“立明,有话你还是在这里说吧,我约了人。”苏梅想挣脱他的手。
杜立明钳着她的手腕,不放手,看着她的眼睛,她的一对眸子在黑夜里特别的亮。
“是不是约了林枫?”
“你怎么知道?”苏梅有些吃惊,见杜立明不说话,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是的。”苏梅低下头,坦白说。
“你约了他几点?”
“八点。”
“时间还早。我现在带你去见一个人,如果在见他之后,你还要和你所崇拜的什么林老师约会,从此以后,我再不会来烦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上车再说。”杜立明把苏梅强行塞进车里,关好车门,绕到车的另一边,上车,将车发动起来。
对于杜立明的举动,苏梅很无奈,不知道他要带她去见什么人,要对她说些什么。她想今晚和杜立明说清楚也好,反正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回头。
所以,在车子向前飞奔的时候,她安静地坐着,眼睛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街市,一言不发。
杜立明带她来到一家咖啡厅,苏梅没想到,他要带她见的人,竟然是张岩。
再说林枫开车比约定时间提前几分钟赶到苏梅楼下,苏梅家的窗户黑乎乎的,他心中疑惑,想这丫头在家也不开灯,嘟嘟按了半天喇叭,也没见苏梅下来。
“搞什么搞?”林枫掏出手机,刚要拨打苏梅的电话,车灯一晃,随着一阵车轮碾压石子路面的沙沙声,一辆车从侧面小区边的马路上直驶过来。
车子停下,车灯熄灭,借着小区楼上谁家窗户的灯光,林枫看清楚车里坐着的是苏梅和杜立明。
车门打开,苏梅下来,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随后杜立明下车,走到苏梅身边,苏梅突然发狠,双手握拳死命捶着杜立明的胸堂,杜立明并不生气,任她捶着,然后,伸手搂了她的肩头,苏梅头一低,把头埋在他肩头,肩膀一耸一耸的,似乎在哭。
林枫再也看不下去,躲在暗夜里的他不声不响,调转车头消逝在夜的尽头。
车出了小区门口,一路向前奔去。车内暖气看得很足,空气闷闷的,林枫有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一手扶了方向盘,一手将左侧车窗摇下,有冷风扑面而来,他却并不觉得怎样的冷,
将车开得飞快,终于,回到自己所住的公寓楼楼下,林枫骤然把车停住。
时针指在八点二十分,和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分钟,苏梅也没打电话来问他为什么没去接她,他也不想打,也许,她还在和杜立明绵缠。
林枫皱了眉, 他想他错看了苏梅,原来她也会说谎,他曾问过她,杜立明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她当着他的面矢口否认。
不知道今晚她有什么话要对他说,难道是要对他坦承自己和杜立明的恋情?可是,有这种必要吗?她和他之间并无承诺。
心里的痛一点点涌上心头, 以前她对他的一幕幕又清晰地浮在眼前,她看见他时似乎有电光火石一闪而过的眼神,她对他难于言说的依赖……曾经让他以为她是喜欢他的,然而……
“女孩的心事你别猜,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远处,谁家窗口有周亮沙沙淡淡的歌声在风里若隐若现地飘落,林枫深深叹了一口气。
当晚,苏梅再没有打电话过来,林枫也没打电话给她,一场约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