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隆冬,天气最为严寒。黄河亦收敛起平日的磅礴气势,详静的躺在万里冰雪之中,彷如睡着了一般透着几分俊美。
入冬之后,黄河便开始冻合,待到雪下穷冬,数九过三之时,河上冰封最为厚实,路人车马在其上穿行而过如履平地。较之平日里的舟船摆渡,南北商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够省去大笔船资的机会,他们直接踏着河面坚冰而过,将整车整车的货物运往对岸。因此南北易市往往在冬季最为热闹,往来穿梭于黄河之上的商贾路人倒也不鲜见。
一行数人的车队正由北南下缓缓从河面经过,头前一黄衫老者身形佝偻,如盲人走路那般在冰面摸索着什么,他用手中武器往冰面上一敲,顿一顿又再敲三两下,方才迈出一步,并随手画下一处记号。在他身边有一人则时不时的匍匐下去,侧过身子将耳朵贴在冰面静静凝听,片刻之后方才起身,直见一只耳朵早已冻得毫无血色,那人却不以为然,只是将手掌扬至耳畔,接着五指微动,就见到一团淡黄的雾气将那只耳朵包裹起来,脚下却不耽误,紧紧跟着那个黄衫老者。不消多时,这数人便已穿过一段河面,上得南岸,也不多言,转身招呼对岸几辆马车沿记号而过,待第一辆行至南岸,后面第二辆再依样过来,如此往复,直至最后一辆马车即将通过的时候,冰下突然传来一阵闷响。
“咚……咚咚……咚咚咚……”。
黄衫老者眉头微皱,双眼如鹰,死死的盯着那最后一辆马车。他身边先前匐冰聆听的人亦是赶忙双掌伏地,再度凝听,不过这一次,他的双掌之上却是发出一道波纹直射河里。“破冰了,快!”
说话的同时他已是双掌连拍,整个身子猛地朝着那辆马车飞了出去,身后黄衫老者闻言,口中微喝一声,疾掠而出,竟是后发先至,一手已是搭上车辕。瞬间的变故,使得马车旁的几个护卫呆住了,嘴巴张的老大一时竟不知所措。只听得耳边传来低呼:“还不快走”方才回过神来,拼命的往南岸奔去。
黄衫老者二人此时竟是合力将马车托了起来,奋力朝岸边疾驰而去。
“嘣……”
就在此时脚下冰面陡然裂开,眼看崩塌只在须夷之间。黄衫老者见状,丝毫没有半分犹豫,一道光华随即从他手里闪过,挥手一刀竟是生生将车辕斩断,那原本拉车的马儿早已受到惊吓而四蹄乱舞,现在这突来的变故使其挣脱马车的束缚,更是飞一般的朝着远处狂奔而去,黄衫老者二人也不停顿,双手托住整车,奋力朝岸边飞去。
“轰隆……”冰面终是全面崩塌。“该死的”二人心下大急,眼看还差数丈便可脱离险境,顿时气运双脚,同时爆出一团气浪,便要拼着自身落入冰河之险也要将马车扔上岸头。
就在这时,一道大力突然从岸上传来,直接将二人连同马车扯上岸边,二人落地之后摇晃几步,愣愣的看了看那被摔得支离破碎的马车,继而望向一群护卫身后的林地之内,满目疑惑。身边那些护卫此时亦是恍过神来,便有领头人上前冲二人躬身道:“黄执事、杨执事功力通神,此番挽救这一整车的货物于我顺通商会乃是莫大的功劳,此番事了,在下定当禀明会长,重金酬谢。”
而后黄衫老者仿若未闻,而是向远处抱拳道:“感谢高人相助,还望前辈现身一见”。
身边那些护卫此时稍微一愣,方才明白,原来是有高人相助,先前一幕,发生于瞬息之间,护卫们大多以为是靠黄杨二老合力才将那一整车的货物救了回来。
看到黄执事并未答话,护卫试探性的说道:“黄执事,这,这马车看来是不能继续用了,眼下该如何是好?”
正说着林间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风陵渡,杜枫林,渡人渡船度金银。你们不用谢我,马车也不用操心,交给我便是!”随着声音一个手摇折扇的麻衣男子从树林里缓缓走了出来,那男子笑盈盈的注视着散落一地的那架马车,看也不看场中一众护卫,
这一边黄杨两位执事看清来人惊呼:“杜枫林!”转而带有一丝惧意道:“敢问风陵渡大当家的此举是何意思?”
“意思?就是因为没什么意思,所以我才救下这一车的货物啊。”那麻衣杜枫林哗啦一下收起了折扇,目光转向众人道:“你们说说看,这该死的老天,雪下河封,断我财路,我那风陵渡摆不了船,自然闲着,闲的时间长了当然也就没意思了,所以啊,我便找上了诸位,还请接济一二!”他说着手朝后面挥了挥。
“桀桀……”怪笑声四起,唰唰唰数十道身影瞬间出现,将那一队商队全部围了起来,其中一人怪笑着道:“老大也忒磨叽,直接动手斩咯,将这些货物拿去换了美酒佳人便是。”说话的人与那杜枫林一般装束,只是肩上扛着一把硕大的斩马刀。
另外一群人也开始起哄:“对对对,老大斩咯”
“换钱,换钱啊。”“……”
刚刚出现的一帮人正七七八八的议论着,完全没有将商队的一众护卫放在眼里。
黄杨两执事从刚才看清杜枫林的时候起,就一直沉默不语,脑中刺啦啦的转动念头,只想着眼下局面要如何来挽救,虽说这冰封河路他们二人常年往来,所遇劫匪也算不少,凭借二人及背后势力的名声倒也还应付得过去。可是今日遇到的,乃是杜枫林啊,风陵渡所有船工的老大,十年前人家可就是名震江湖的化象级高手了,单凭自己二人区区化形如何能敌?
那黄姓执事一边想着对策,一面开口道:“杜老大名震江湖怎的也干起这杀人劫货的勾当了?”他心中无奈,只得搬出了那一套江湖套路,妄图以理谋人,杜枫林其人原本并不算坏,更是出身于孔孟儒门,过去也没听说他风陵渡之人会来干这匪盗行当,其中定有什么由头,否则以杜枫林的为人是不屑于做这劫掠之事的。
杜枫林依旧笑盈盈的看着一切并未答话,反倒是其身旁那肩抗大刀的人说道:“行啦,黄杨两位你们的名声我们早已听说过了,不用跟我们扯那些虎皮大旗,方才我家老大也说了,雪封河冻,我们那些船自然是无法摆渡的,没有收入我们这一帮兄弟上哪里讨生活?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吧。”他说着已经朝一辆马车走了过去,伸手便要去抓那马的缰绳。
“住手!”也不知是谁高喊一声,接着“呲啷、呲啷”的声音四起,两方人马皆擎出各自兵器眼看就要斗在一处。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啵……”地一声,河面之上接着传来一阵夹杂童气的大笑。“哈哈哈…咳…哈哈…咳咳……”
“终于找到了,找到了,哈哈……呼……”
双方众人同时将目光投向河面,只见在那早已坍塌的河水里探出一个面颊通红,双目明亮的小脑袋,正盯着自己手上一件雪白事物,完全没有在意岸上这数十人车。
这一变故看得岸边众人皆是张大眼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可是最冷的时节啊,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竟然敢下河洗澡。”
“这莫不是见鬼了,传说黄河水鬼,冬天最喜欢守在结冰的水底下,等待有人过时便凿穿冰面将人拖入水下冻藏起来,待到来年再取出来食,而那时的人肉竟还能保持新鲜。”
众人一阵骚动,纷纷呢喃道:“是了是了,真就是见鬼了,这个季节的河里就连那些武功练至化形的大高手都是不敢在里面呆上两个时辰。这小孩无疑真的就是鬼了,大家快逃!”说罢这个护卫竟是要转身向后退去。
“天下哪有鬼神,即便有,那么你们便去做他同类,而这些货物我就替风陵渡一众兄弟收下了。”随即一道凄厉的惨叫响起,就看到那个刚要逃跑的护卫被一团血雾包裹起来,须臾间裂成数瓣,那个肩抗大刀的人却是立身一旁擦了擦刀锋又抗回肩上。
“化形,高手!”黄杨两位执事齐齐惊呼,可是还来不及惊讶又被身后的响动将思绪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