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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上当受骗”让我马不停蹄的离开了那个人文欠缺的地方,我对那里倒是没有什么抱怨,我只希望那个开着三轮农用车的司机和那群高举手机的年轻人都能出一场危及不到生命的事故,然后那帮女孩能豁达的给120送去一个用不了一分钟时长的电话,我只能这样盼望她们。我觉得这事跟通讯公司没关系,因为120是免费的,所以我还希望那些人能多点常识。我始终希望那个骗走我钱财的老娘们儿伤势惨重,然后一命呜呼,然后我的钱财就没有被骗,可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能面对现实的希望她再出场事故,这想法着实的邪恶,但我觉得合乎人之常情。还有一种安慰自己没被骗的期望是,那个女人没走到家里就被车撞了,当然,这想法不应该有。

在助人为乐这一方面上,我是个失意的人,所以这在很大程度上,让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愿助人为乐。

我在S市逗留了几天,这些天我都是在听一位街头艺人卖唱。倒不是他的歌声有多好听,但他的歌声比起大多数歌星而言,要多好听有多还听。他的歌声对得起听众,至少对的起我,因为这些天我一直是在免费收听。但他的相貌就有点对不起观众,因为很多他的固定听众都是在闭着眼睛陶醉的在听他的歌声,他们陶醉到都不愿睁眼去看。而且客观的从一个星探的角度考虑,一对极夸张的八字眉遮着一双永远睡不醒的眼睛、一张宛如汽车轮胎的嘴巴拖着一个像被碾压过的鼻梁、两只垂直扎在轮廓边疆如音响的耳朵、一个支撑综上所述的一切的大如功放的身体根本无法包装。

他的曲风是摇滚,说实话,我很喜欢这种破铜烂铁的调调,但他只有一把电吉他,所以他的调调显得格外孤单,摇滚都是几个人拿着各种亢奋的乐器拼凑一起演奏出来的曲调,所以他的孤军奋战开创了寂寞摇滚。很多过客就是看到他这一点,毅然伸手“慷慨解囊”,使他能维持生计。而我从未在他面前丢下过钱财。这归咎于上次上当受骗的倒霉事,因为我害怕自己费钱不讨好。还有我始终不愿在一个有劳动能力者面前施舍任何东西,哪怕他是像这个摇滚青年一样即使付出了艺术,它也不能改变我的原则。

这些天里,我听到他唱了很多歌曲,他也唱过很多重复歌曲,给我印象最深的两首是郑钧的《极乐世界》和崔健的《一无所有》。他每天都会唱这两首歌曲,每次都是先《极乐世界》然后《一无所有》。每当他唱完前一首歌后,他的收益很不乐观,可谓是一无所有;但每当他唱完后一首时,他的收益便得到立竿见影的改善。这也是他为什么每次都是按照这个先后顺序进行卖唱的,因为你不知道把顺序调过来会有哪个心里不平衡的家伙再把钱收回去。

他唱的所有曲目都是那种带有沧桑气息的,这跟他的相貌极度吻合。而事实是,他的年龄远没有他所唱的曲目久远。他的听众群一般维持在七八十年代的人,他们最大的特色就是没有特色。那些歌曲大部分都是我未曾听到过的,这其中不乏有他的原创歌曲,至于我是如何知道是他自己创作的,这要归功于他的详细介绍,一般翻唱的歌曲他都不会去讲解,拿起吉他便自弹自唱,除非那些歌曲和歌手不怎么红,于是他便草草的在唱之前说说这歌的来历,我想这是每个街头卖唱者都会干的事。这事从某种程度上讲,也给那些歌手做了宣传,增加了知名度。但只要是他自己原唱的歌曲,他便会在歌曲介绍上下足功夫,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是他自个写的歌。他的原创歌曲有些与众不同,至于好听不好听,我还真不能妄下评论。

他最引以为自豪的一首原创歌曲叫做《堕落》。这首歌他轻易不唱,一旦唱,他就会把它放在《极乐世界》和《一无所有》之间。我觉得这样排放的顺序相当具有戏剧性,单从逻辑学角度考虑,这三个歌名就具有强烈的因果关系。

这首歌的歌词是这样的:

(主歌部分)

堕落的我

不甘堕落

为何堕落

早已成传说/

曾经的我

那么快乐

为何快乐

从未如此堕落/

(副歌部分)

我喜欢这种堕落

我爱上这种洒脱

我愿抛开一切就此堕落/

你问我有何痛苦

你要我对你诉说

你只想嘲笑一切我的堕落/

堕落 堕落 我愿自甘堕落

我曾有过极乐 只是一闪而过

这歌词所表达的意思达到了两极分化的效果,主歌部分抱怨堕落,副歌部分大赞堕落。

这首歌受到很多街头听众的喜爱,他们一致备受感动,而最大的感人之处是每当这首歌被唱完之后在其他人未表现出感动的模样时摇滚青年自己便先潸然泪下,无法自拔,场面唏嘘不已。

像往常一样,我依然无所事事的来到这摇滚青年献演的场地,确切的说,我比往常提前了那么一小会儿,我提前的原因是,我每次都会看到摇滚青年是如何背着吉他步行离开他的“地盘”的,所以我想看到他是以何姿态来到这里的。他从远处缓缓而来,我看到的是,他的来去都是一码事,不同点是,一个面向我,一个背对我,这个不同点中又有个共同点,他都没有看我。他准备就绪然后坚守在使他维持生计的地方。我百无聊赖的靠立在他的对面,发现像个忠实的导盲犬矗立在我身边。

他的“地盘”是一个地铁车站的入口,从我肩膀划过的每一个人都是忙忙碌碌的积极分子,至于他们是有所作为还是碌碌无为我不得而知,但我打心眼里希望这些每天都要为了生计而不停奔波的男人女人能在这种快节奏的世界里活的快乐点,而是不要像今天的天气如此抑郁,当然我所指的这些男人女人干的事要有道德不违背天理。

摇滚青年唱的第一首歌曲是我这些天从未听他唱到过的,他翻唱了一首齐秦的《外面的世界》,但是他的介绍是这样说的:一首老狼的《外面的世界》。这介绍让大多数听众大跌眼镜。我猜想他对齐秦不大了解,并且只知道一个唱过一首叫做《狼》的歌曲的老歌手还唱过一首《外面的世界》,所以使他造成了某种尴尬的认知。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听他唱歌。他唱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的时候表情很淡然,而我此时被他沧桑如狼的歌声打动了,这两句歌词唱出了我的心声。我突然怀念起了家乡的小镇。乍出小镇之时,我对世界充满无限憧憬,以为世界犹如我想的那般美好,而事实是,世界看起来的确很好,但不是我想要的那种。

结尾两句“天空中虽然飘着雨/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结束了摇滚青年的《外面的世界》,也拉开了一场大雨的序幕。

瓢泼大雨像一个憋了许久的泼妇喷溅出来的吐沫星,瞬间拍打在每个无罪的人的脸上。摇滚青年提着破旧的箱子钻到了地铁站里,路上行人慌乱一团,纷纷四处狂窜。我散漫的扛着发现追随到摇滚青年附近。我以为他会坐上地铁离去,而事实是,他跟我把自行车扛到地铁车站里一样的让人不可理喻,他放下箱子,抱着心爱的吉他继续唱了起来。而此时,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个人以一个听众的身份听他唱歌,他们的目光是惊讶和藐视,更丑陋的是可怜。他们自以为“逃难”是头等大事,把一个摇滚青年的奉献看做某种凄凉和悲哀。

等待地铁的过客换了一拨又一拨,摇滚青年今天的箱子里面是空的。大雨下的出奇的暴力,入口处的雨水开始向地下滚滚袭来,一个站的时间,摇滚青年的箱子已经被雨水淹没了半截。

摇滚青年停止了歌唱,提着箱子走出了地铁车站,我费力的扛着发现做了摇滚青年同样的举动。

我突然发现摇滚青年的背影写满了流浪。我有股莫名的冲动和摇滚青年打声招呼。事实是,我这样做了。

他很欣慰有我这样一个人能听他那样唱歌,我们的交谈很轻松,语言很自然地互相流露着,在这被雨滴敲击的时刻,我们的心灵被洗刷的无比清晰,并且很享受这无比真实的一切。

他很豪爽的答应了我提出把他送到他的住处这一建议。

在他的指引下,我们穿过繁华的街区,来到一处建筑拥挤的居民区,绕过了只能容纳两辆自行车经过的迷宫般的狭窄街道,停在了一栋不能给人以安全感的住宅楼下。摇滚青年指着这破旧不堪的楼房说:我就住在这里。

这栋楼的外面写满了“拆”字,我问:这楼要拆吗?

摇滚青年说:嗯,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里面的户主不愿搬走,房地厂商和政府拿他们没办法。

我问:拆迁不是很好吗?还能分到新房子。

摇滚青年不屑的说:好什么好,分到的房子还没有这个的一半大。

我把发现锁在了楼下入口处,和摇滚青年爬上了楼。楼的里面也写满了“拆”字,我问:写这么多“拆”字干嘛?

摇滚青年说:这样做可能叫做一种施压吧。你说一个“拆”字别人能把它当回事吗?这就和骂人一样,你被别人无缘无故骂“滚!”,你愿意滚吗?哦,这样说吧,你无缘无故骂别人滚,别人肯定不愿意滚,别人一定希望你滚。哦,我没别的意思,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你肯定还要问那人为何要滚。假如那人这样重叠的骂你“滚!滚!滚!滚!滚!······”这首先给你精神造成了压迫,就像这到处的“拆”字一样,再给你生活造成压迫。所以这“拆”字和这“滚”字是一样的。

我说:哦,那帮商人和政府为这事可煞费苦心啊。

摇滚青年说:怎么折磨老百姓那帮人还是有很大的头脑的。

我笑了笑。

由于这栋楼的采光不是很好,楼道很漆黑,所以我爬起来特别谨慎,所以我特别小心的记住自己爬过了多少层数。在爬到第五层楼时,摇滚青年说:到了。

我发现摇滚青年指着的这个房门和其他住户的房门有所不同,跟其他房门相比之下,这房门远没有其他的“豪华”。

他打开门后,楼道的光泽钻了进去,这间屋子的采光特别差。他打开了灯,我发现屋子原来没有采光系统,而屋子的面积只有能容纳两张双人床的大小。我有些惊讶。他关上了门,放下箱子,小心翼翼的把吉他放到了一张整洁的单人床上,平静的说:这本来是一间储物室,户主低价租给了我。

我瞬间环顾了整个屋子,想他刚才说的“分到的房子还没有这个的一半大”这句话还是有依据的,储物屋的面积居然都能放进两张双人床。这个屋子显得即简陋又拥挤,但不凌乱。单人床旁边摆放了一张过了气的写字台,上面放了一台电扇和一支笔,笔的下面压着一个蛮有书生气息的本子。写字台上已经泛黄的漆开始爆裂,像挣扎的青藤。在写字台的右下角的地面上放着一个垃圾篓,里面堆弃了很多被揉成团的纸屑。房间里的唯一的一个椅子是那种年代稍久远的木制椅。摇滚青年把它从写字台的下面挪到了有空间的地方,招呼我坐下。我爽快的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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