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晨一针一线的绣着,绸缎上那只翩翩起舞的紫蝴蝶,就像憧憬自由一样,正努力的往上飞。
是禁锢的太久了吗,为什么连绣出来的东西,都只能是憧憬呢。只得留在那块绸缎上,再是美丽的姿态,也是死物罢了,再怎么想飞,也飞不出那块小小的绸缎。
“哎呀!”
怎么一不小心就扎到手了呢,念晨把手指头放到嘴里吸允,血的味道咸咸的,也腥腥的。
阿梅提着个篮子,刚跨进房门就见念晨被针给扎了,急忙跑过去看。
“这是怎么了?不像粗心大意的人,怎么就变的粗心大意的,扎着手了是自己的,血不都白留了。”
“没事的,不小心罢了。”
阿梅看着念晨难看的脸色,心有所思,这哪是没什么事啊,其实念晨想的,自己都清楚,只是不想提起来罢了。
二xiao姐怎么这么命苦,受的气比谁都多,虽然大太太离世了,可这大xiao姐和二xiao姐到底是叫的二太太一个娘,亲生的怎么就没有那么亲切呢,反倒是像借别人的娘似的。
阿梅越想越气,眼里都憋出泪来了,但这泪是流不得的,何必让二xiao姐觉得自己不如人呢。
阿梅把篮子提了过来,从里面拿出几个红鸡蛋,递到了念晨的面前。
“这是什么?”
念晨拿过红鸡蛋,还是暖暖的,虽然明白了一切,却又一下呆愣了,情不自禁的就问出这种傻话来。
“二xiao姐,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篮子里面还有很多呢。今天是你的十八岁生辰,我是记得的,我们是做下人的,虽然您没有把我们当下人看待,但是主子和下人间,还是有差距的,不为别的,就怕失了您的身份。”
“这是真话?”
“真话,在武府上下,下人的眼里,主子就是主子,主子和主子间也是没有区别的,可是,在我的心里,你却和别的主子不一样起来。二xiao姐,从早上到现在,你应该是很失落的吧。在大xiao姐十八岁那天,府里张灯结彩的,老爷更是把很多富商朋友都请了来。今天,您也十八岁了,十八岁是不一样的年纪啊,没人提起过一字半句的,老爷也外出去了。府里像是跟平时一样,却又感觉不一样,多了些空虚,多了些难过。”
念晨看着手里的红鸡蛋,摸着鸡蛋的表面,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空空荡荡的。
“你说,这鸡蛋的壳怎么那么光滑呢,蛋壳光滑,蛋白也那么光滑,可是最里面的蛋黄呢,却不是实圆实滑的。武府就像是这蛋壳,密不透风的,别人只能从它的表面猜测。武府的人,就是那蛋白了,看着真切,但却不知道它的里面是什么东西,让人想猜也猜不透。我呢,就比作是那蛋黄吧,眼巴巴的看着外面,以为没有自由,是被蛋白给包裹住了,却没有想到,这外面还有一层壳,把我们关的严严实实的,难怪难怪憋得透不过气。”
阿梅看着念晨,这样的xiao姐看着让人心里难受,她不笑,也不哭,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你,眼睛里面是空洞的,好像没有感情,好像没有了期盼。
阿梅再也忍不住了,眼里的泪水吧嗒吧嗒的流了出来。
“二xiao姐,是阿梅错了!阿梅不该说那些话的,是阿梅该死,只想着说想说的话,却没想过该说还是不该说。二xiao姐,都是我错了!您别这样行吗,我错了。”
“那真是你想说的话吗?”
“是,是我的心里话,原想不说,可是不说我这心里难受啊,您不憋屈我还觉得憋屈呢!二xiao姐,我错了,以后这样的话我再也不说了,我错了!错了!”
“错了?你错在哪儿了?你没有错,你没错啊。阿梅姐,我不怨谁,真的,我一点儿都不怨,我就是觉得,心里好像有块石头,我好像就要窒息掉了,我想不通,我真的想不通啊!”
念晨握着鸡蛋的手在颤抖,好像回了神似的,眼里开始起了水雾,但怎么都流不出来。
“吾言天高飞,念别花凋零。生亦死别离,辰西忆往昔。”
“二xiao姐,你你说的什么呀?”
“娘亲听得懂的,她听得懂的,在念雨生辰的那天,我问她,我说:娘亲,等到我十八岁生辰的那日,你是否会像对待念雨那般的对我。阿梅,你知道吗,我不羡慕念雨,我不想跟谁比啊,我只是想看到,娘亲像对念雨那样对我笑而已。”
“娘亲忽略我,我不怨。爹爹不重视我,我不怨。所有人都觉得我不如人,那些我都不怨。我做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我会做个好人,做个与世无争的人,做个会忘记的人,忘记纷争,忘记痛苦,忘记所有的不平事。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就连一点赞同都得不到?”
阿梅拍着念晨的背,替她顺着气,眼泪止都止不住。
“二xiao姐,咱不伤心啊,咱是活给自己看的,没人记住咱们,咱们也不生气。”
“吾言天高飞,念别花凋零。生亦死别离,辰西忆往昔。你知道应该怎么看吗?就是每句的第一个字,分别是吾、念、生、辰。”
“吾念生辰?”
“呵,是啊,吾念生辰啊,我是想告诉娘亲,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辰啊,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求,我就想让娘亲看我一眼,可是她没有看,她根本就没有转身,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了?因为我不被爹爹喜欢,因为我不喜欢说话,因为我和念雨有差距,所以,娘亲连看我一眼都懒得看,是不是啊阿梅?”
“不是的,不是的,太太喜欢二xiao姐的,只是不说罢了,没有人觉得您不如人,我们都喜欢你的,你不是不爱说话,只是找不到知心的人罢了,我懂的,阿梅都懂得。”
念晨觉得好累,怎么心头的郁结就是解不开呢,好像已经溶入了血液里面,连血都是凉的。
人们都说,心灰意冷时,亲情是那给人以希望的梅花,看到它,一睹破万难;心烦意乱时,亲情就是那释愁的一杯烈酒,喝下它,一醉解千愁;心满意足时,亲情又是那催人奋进的号角,听见它,一声震百里。这就是亲情,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将永远陪伴着你。
可为什么呢,心灰意冷了,心烦意乱了,可是从未快乐过。默然地笑着,却不知道心里再想什么,不想看,不想听。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吧。茕茕孓立,形单影只。冷了,死了。
念晨就那么想着,想着想着便累了,躺在床上半昏半醒的。
大片大片的黑肆意曼延天空,不出一会儿就如封闭的世界,伸手不见五指,黑的让人窒息。
念晨拍着发疼的脑门儿,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夜色,许是刚黑吧,门前的灯笼在朦胧的夜色下,显得萧条暗淡。
阿梅见着屋里的烛光亮了起来,想必是二xiao姐醒了吧,准备了热水送去。
“二xiao姐,您这一觉睡的可真沉,之前我来看过好多次,您躺在那儿都不带翻身的,睡着了脸色还那么难看,我叫了你几声,可是你的身子僵僵的,都快把我给吓死了,我一直守在那儿呢,想着您要是再不醒过来,我都要找太太了。看您屋里的烛光亮了起来,我才放下来心。”
听着阿梅絮絮叨叨的,念晨总觉得头疼,翻过身刚准备下床,手就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念晨转眼一看,是一个淡粉色的香囊,念晨拿起香囊,在鼻前嗅了嗅,看着上面的花纹,做工真是精细,在府里除了娘亲,还有谁能有如此好的针线活呢。
是娘亲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吗,念晨激动的握着香囊,娘亲多久来过吗,自己怎么不知道。
“阿梅姐,娘亲是不是多久来过?”
“没有啊,我一直守在外面呢,都没有人来过这里。”
“那就奇怪了。”
香囊之前应该是放在枕头下的,念晨睡觉的时候,香囊就掉了出来。
“奇怪啊,那这香囊是怎么来的?”
阿梅想了想,记得守在外面的时候,是没有人进来啊,可是早上的时候,二xiao姐刚起床去了外面,好像二太太是有进来过。
“对了二xiao姐,今早你刚出去的时候,我看到二太太好像来过这里,我忙着给三太太送热水,就没有过来看,想必二太太是来找您的吧,有什么事情就不知道了。”
念晨闻着香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娘亲是知道的,娘亲只是没有说罢了,她记得自己的生辰,她还是念着自己的,想到这些,一整天的阴霾突然就不见了。
阿梅睁大了眼睛,看着念晨终于露出的笑容,心底的石头也放了下来。
“二xiao姐,你没事啦?”
“阿梅姐,快去,快去帮我找一根棍子过来!”
“棍子?您要棍子干嘛啊?”
“你别管了,快去帮我找棍子,要粗一点的。”
“哦,那您等着。”
念晨知道自己错了,不管有没有这个香囊,也不管是否有人会想起自己,念晨都错了。
人有时候会固执地追求一些东西,自己却并不明白为什么,感觉失去了很多东西。但忽地一天,可能觉得累了,也可能是忽然醒悟了,才会发现,身后有人是关心自己,念着自己的。
念晨好后悔,为何说自己不嫉妒,心中又有那么多不平的东西呢,原来自己还是在乎的,或许羡慕念雨吧,也或许嫉妒念英的吧,只是一直告诫着自己,在府中的日子很快乐,但还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