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灯烛高照,夫差看着沉睡的西施喃喃自语:“别人都可以是细作,只愿你不是,你要做最纯洁的女子,与我终老。”
他说得动情,盈姬在窗外罚跪,开始可怜这个看似高高在上的君王,虽然千里迢迢被送来让他****,原本以为他万般如意,可是他身边的一切多么悲哀,所有不意愿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在他周遭统统上演,一心深爱的女子被送到他身边作细作颠覆他的国家,而这个女子还爱着别人,他的愿望他的理想不过是执手终老南山,竟然这样不容易,想到这里,盈姬心生怜悯,潸然泪下。
膝盖的刺痛隐约传来,盈姬的怜悯一扫而空,只剩下怨恨,所有人都可以被原谅,只有自己被惩罚,她觉得生命里一无是处,先是与爱人别离,再是与仇人共枕,最后,当华丽的目标最后实现,自己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一切荣耀都要归功于屋子里那个年轻的女子,她有着绝世的美貌,还有让夫差心心念念的情怀,想到这里她就好恨,恨得不行,她要让一切归功于自己,自己是拯救越国的功臣,自己是勾践宏图霸业的终身伴侣,她要走下去,走得风云灿烂。
西施一夜酣梦,梦里回到了家乡苎罗,三月飞花流水潺潺,她在溪头等着范蠡凯旋的身影,远远传来马蹄声声,他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女与将军的童话一路上演,梦里牵动了腿伤,西施痛得呻吟起来:“哎呦。”
“痛不痛?要不要传医生?”夫差关切地问。
西施懵懂里醒了过来,银盔甲没有看到,倒是夫差的白色锦袍刺痛了眼睛,她美丽的剪水双瞳里闪出一丝惶恐,不知道该如何答言,传说里的夫差,竟然这样情思缠绵,不由得握紧被子,退了退。
“别怕,传御医过来给你开一付镇痛安神的药。”夫差柔情似水。
西施再次确认这人的确是吴王夫差后,开始手足无措,如果他如无数次演练中那样只是把自己当做床榻上的玩物,如果他是那个传说里残暴的君王,自己倒有办法应对,这样悉心温柔的男人,让她手足无措,美女细作的训练课程里包罗万象,偏偏没有这一章,教她如何面对温柔情人一样的对手。
夫差拿起锦帕为心爱的人擦擦额头的汗,问道:“是不是还疼啊?”
“恩。”西施道。
“可恶,御医们的技艺越来越差,来人,责罚六十大板,流放。”夫差怒道。
“大王,慢着。”西施恳求,“西施这个伤势,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就不要苛责御医了,这恐怕不是人力所及。”
夫差温柔地说道:“我已经问过了,都是盈姬好大喜功才给你用了一时三刻灵骨胶,我罚她在门外思过呢,你说怎么责罚,听你的。”
西施闻言,立刻为盈姬开脱:“大王悯恤西施,西施感恩不尽,可是大王如果为了西施惩戒盈姬夫人,将来让西施如何在宫里与众人相处,树敌过多,奴婢不敢。”
“你是西施,我怎会么让你将来受苦呢,万事有我庇护。”夫差道,“
“大王,千日做贼易,千日防贼难,您要是为了西施好,就不要为了西施惩戒旁人。”西施又道,“再说,盈姬夫人也是为了大王寿宴安好,才给西施用药,与大王欢愉比起来,西施一个越国贡女,微不足道。”
夫差怒道:“愚昧,西施你何其重要,她们怎么明白,你在我心里的重要,你这条腿,比她们命都重要,不给你报仇雪恨,我怎么平心头之恨。”
“大王,有大王这句话,西施万死也甘心,可是西施恳请大王饶过盈姬夫人。”西施虽然被盈姬****折磨,但是始终不忘使命。
夫差点点头,抚摸着西施的伤腿,无限心疼。
“啊。”西施吃痛叫了出来。
“疼了疼了,我轻些。”夫差又想到始作俑者,喝道,“盈姬进来。”
盈姬起身,膝盖早已麻木,一步踉跄栽倒在地上,跌散了头发,宫女们立刻搀扶起来,关切地问:“夫人要不要紧?”
“无妨。”
宫女们架着盈姬进到内殿,回禀:“大王,夫人跪久了,腿软,刚刚摔了一跤,要不要先传御医?”
夫差冷冷地说:“疼吗?”
“回大王,腿上不疼,心里疼。”盈姬知道西施必然不会添油加醋,将心里对自己人生的不满实话实说。
夫差却轻描淡写:“你自己也知道疼,为什么不想西施也知道疼呢?”
“大王,盈姬也是为了取悦大王认真做事,西施断腿纯属意外,盈姬用药原本就是为了大王为了寿宴。”盈姬继续说,“大王是明君,今天要是惩罚了盈姬,就伤了后宫的心,将来恐怕无人再尽心尽力。”
“放肆,传蓝沁,好好责罚你不知进退。”夫差盛怒。
西施立刻附言求情:“大王,夫人说得有道理,西施一个越国贡女,无足轻重,如果大王为了我伤了后宫的人心,恐怕不好。”
蓝沁带着越女连枝,谨慎地进来跪下:“大王息怒,臣妾带了伤害西施姑娘的始作俑者来请大王发落。”说罢一推五花大绑的连枝,“臣妾已经问了明白,她嫉妒西施姑娘独领风骚,乘人不备破坏了练舞的高台,导致西施姑娘落水断腿。”
“杖毙,吴王宫岂容这种不念同乡手足之情妒妇。”夫差一颗心都在西施身上。
西施连忙求情:“大王。”动作过大牵动伤口,又呻吟了一声,“啊。”
“你慢些不要再伤了。”
“大王,都是姐妹,她虽然伤了西施,可也是为了倾慕大王争宠。”西施道。
夫差点点头,道:“这样坏的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去浣衣局吧。”
蓝沁点头称是,看看披头散发的盈姬,念及素日交好,为她开脱:“大王,既然处理了连枝,您和西施姑娘就早些安寝吧,盈姬妹妹头上受了伤,我先带她回去休息。”
“不可,给她敷点跌打药,罚到老君殿去祈福,一直到范蠡找来烈焰花治愈西施为止。”夫差道。
“大王。”蓝沁西施一同惊呼。
盈姬知道西施必然为自己求情,越发说得过火:“大王宠爱越女,宫里众人早就恨意无边,都是尽心尽力侍奉大王的枕边之人,怎可厚此薄彼,盈姬虽然用药狼虎,影响了西施的腿伤,可也是为了大王,大王就这样为了一个越女处罚宫妃,岂不让咱们众人寒心。”
“放肆。”蓝沁见夫差已然动怒,为了避免重责盈姬,立刻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胡言乱语,大王,盈姬为了排练已经几天几夜没睡了,又罚跪,心里自然委屈,我带她下去责罚,大王与西施早些安寝。”说罢使了个眼色,阿娘带着惠娘拎起盈姬立刻往外走去。
西施见状立刻劝解:“大王,事已至此,就算是为了西施积福,不要再惩戒旁人了。”
“好,我依你。”夫差生怕西施情绪激动,累及身体,安慰道,“好了好了,我都依你,不要再为这些事情烦心,好好将养,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不必了,奴婢困了,想睡。”
“恩,先睡吧。”夫差为她掖好被子道,“答应我,不要再自称奴婢,你是我心头至爱,不是奴婢。”
“是。”西施知道自己美艳,却不解为何让夫差如此一见倾心,连一直得宠的盈姬都因自己而受重责,腿伤吃痛,她沉沉睡了。
夫差本欲和衣而卧,睡在西施身边,却怕梦里无意伤了她的腿,又舍不得离去,索性就依靠着龙榻睡了过去。
“什么,大王居然在地上坐着睡了一夜!”蓝沁怒道,“这个西施,必是红颜祸水。”
阿娘端着一盏燕窝羹,恭恭敬敬递过去,道:“小姐,先莫急,喝一盏燕窝羹润一润。”
蓝沁一把掀翻了托盘,道:“润一润,一杯燕窝羹就能浇灭我在这宫里这些年的心头火吗?你看看大王那个眼神,仿佛全世界就只有西施,别人都是尘埃,我扪心自问,多年以来事事先君王之虑而虑,兢兢业业治理后宫这些年,如今人老珠黄居然换不来大王一个正眼了,她西施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越女,大王居然自甘卑贱,给她守夜,还坐在地上睡了一夜。”
阿娘吩咐宫女捡起地上的碎片,纷纷退下,道:“小姐,小姐一颗心都托付在大王身上,大王这样对小姐,却是薄情了一些,倘若在普通人家,这夫妻也就走到了尽头,可是小姐要知道,他不是普通夫郎,他是君王,既然小姐做了君王的妻子,必然要忍别人不能忍的事情。”
蓝沁闻言虽然怒气平息,却仍旧有怨言:“我忍了这些年,宫里一个一个来妖精,如今连越女都要踩到我头上去了,还有什么意思?”
“小姐此言欠考虑了,没谁能灭了小姐的威风,西施今天不过是让大王多欢喜了些,俗话说久吃猪头总有腻,让她先稀罕几天,一个越女能翻多大风浪。”阿娘又端给蓝沁一杯燕窝羹,“大王喜欢,小姐就附和,您博得大王欢心才可以万事随心不是吗?至于这个越女,得宠容易,还能有什么呢?无非是多上几次龙床吗,她封不得夫人,得不到子嗣,终究不是您的障碍。”
蓝沁渐渐平息下来,点点头,说:“还是你想得周到,只是想到大王给她守夜,就心不平。”
“那有什么呢?大王愿意为一个女人吃苦受罪,是他苦他累,您有情,他是夫君,您无情他是君王,附和着大王的欢喜保住君夫人的位置才是正理,您真正的敌人是那边。”阿娘做了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