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身西装的叶旭走进办公室,祝式微从皮椅上站起身,让出座位。
“找回”父亲,整个人都不同了。她细细看着,观察到叶旭眉目间不同往常的温和。她淡淡取笑,“舍得离开叶伯伯了?”
叶旭看着祝式微眼中疲惫的红血丝,叹口气,“我有什么办法,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虽不舍得离开父亲,但也不舍得看着你累坏身体。
祝式微大度地摆摆手,“别忘了给我加薪就行。”
叶旭笑着坐下,一星期不见,还真有点怀念祝式微独特的犀利语言,以及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
暂时沉默的空气中,传出叶旭翻动纸张的“哗啦”声。他忽然手下一停,问背对着他的祝式微,“趁我不在,你貌似做了不少事情?”语气深不可测。
祝式微手一抖,滚烫的咖啡差点洒出杯外。她随手加了一块方糖,把咖啡递给叶旭,问:“你指什么?”
“没什么了。”叶旭抿了一口咖啡,唇边留下一瞥棕色的小胡子,他用舌头灵巧地一舔,性感妩媚。他显然不打算追究什么,好像是对祝式微的特别纵容。“不过,”他似笑非笑,说的云淡风轻,“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做了徒劳的事情呢。”
对于叶旭的弦外之音,祝式微没表现出太多兴趣。她交代了一番工作的交接,便转身出去了。
把影通的客户源还回去,帮助其重新运作,是徒劳无功的事情?如果叶旭确实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且说的话就是针对这件事情,那么,他的自信来源于哪?
关门的时候,祝式微看到了叶旭精锐的笑容。就像是即将吞噬奄奄一息的猎物的猎豹露出的,胜利者的笑意。令人徒生寒意。
祝式微突然心里发冷。窗外,飘洒起棉花般絮坠的雪花,大朵大朵,无声地填满一地。
*
苏影双手柱在窗边,无言地看着窗外静寂飘落的雪。他的双臂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抖。
他的心绪此刻也和窗外辽阔的雪阵一样,纷杂,而轻飘飘,却无法控制地一点点沉沦。
“影哥哥。”高跟鞋声由远而近,古馨小心翼翼地唤。
“怎么样。”苏影没有转身。
古馨咬着唇,在粉红的唇彩上面留下一道更加鲜红的齿印。隔了一会儿她说,“不知谁走漏了风声,现在公司的员工都嚷着要辞职,但又怕公司没钱结工资,都在外面吵闹。”
“我知道了。”苏影声音出奇冷静,但古馨知道他只是故作镇静。她想象得出,背对她的是一张充满不解与凄惶的脸。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冷静,不是安慰,甚至不是能解救公司于水火的资金,而是一个解释。
一个源于荆墨的解释。
“那我先出去。”古馨没说多余的话,果断转身出去。她想,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苏影缩回麻木里的双手,转过身来。他看着黑色的柏油马路被洁白的雪花一点一点铺满,就好像看着本来清晰明了的一件事被慢慢遮掩隐藏。
他又掏出手机,翻出刚刚发来的那条短信。短短十几个字,他不断翻来覆去地读,他也咬牙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心痛与无助,只为找出一点痕迹,证明这条短信只是玩笑。
短信的内容是:苏影,从今以后我们恩断义绝
发信人是荆墨。
一句没有句尾标点的话,让苏影猜测连篇。荆墨是想用句号,感叹号,还是省略号,来宣告他们的情义的终结呢?那个从来只会插科打诨任性胡闹的大孩子一般的荆墨,怎么也会说出这么决绝的句子?
恩断义绝……多么伤人的字眼,他竟可以毫不留情地对他说吗?
苏影气急败坏,拨通荆墨的手机。然而结果和刚刚一样,除了机械的女声和嘟嘟的忙音,什么也没有。
连亲口向我解释这一切,都觉得多余了吗?
苏影紧紧握住手机,手上的指节苍白地凸露出来。他靠着墙壁,慢慢滑落,跌坐在地板上。头发垂落下来,磨砂了他的视线。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到他能听到外面落雪的声音。
他现在脑中的想法,是想要马上找到荆墨,想要当面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现在的体内,就像有一只愤怒的野兽横冲直撞,想要挣脱,想要呐喊。他的四肢已冰凉,大脑几近空白。这种被背叛了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被推进了一个寒冷的冰窟,任他拼命挣扎,终将沉溺。
尽管前一刻他和推倒他的人还是称兄道弟的好朋友。
在这个本就纷乱躁动的时代,若连相处了20年的朋友都无法信任,那么人与人之间,除了冰冷,还剩下什么?荆墨,你告诉我!
可是苏影现在无法离开公司。他想向荆墨讨要说法,影通的员工同样想向自己讨要说法。现在他不能崩溃,他必须尽力维持这个花费他所有心血的公司。
如果这个被掏光了资金和大半股权的影通,还能称为公司的话。
喧杂声已逐渐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