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他又是一节课都没听,不断反思着自己昨天的言行。思前想后,他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要与她和好。
然后,他又跟以前一样把自己想对她说的话写在日记本上。这天中午他只吃了一个面包,晚上又没有吃饭。这主要不是因为他胃口不好,而是他想惩罚自己。他早就注意到钟紫瑶戴的围巾虽然很好看,但单薄得跟丝巾似的。他就想用节食省下来的钱给她买一条厚实一些的围巾,以此再去向她道歉。虽然他不用这方法也足够给她买围巾,但他就是要这样做,觉得这样才能表达他的真诚。虽然那时距放假还有七天,但他的心早已飞到市场去了。他知道她喜欢紫色,就在心中设计好了式样:紫色,柔软,不毛燥,带花边的围巾。然后他再幻想等放假来了后找钟紫瑶赔罪的情景,一言一行都在脑海中设计出了很多方案,并从中选出最妥当的方式演了很多遍。那就是,他要她闭上眼睛,然后在她身后为她系上那条围巾。然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又回温了。想到这些,赵子昂的心情竟一下好了,饥饿感也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赵子昂在这种境况下,还在那样幻想,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们都知道,你努力要把气球吹大,它就越容易爆炸。
这天下晚自习后,赵子昂就朝商店奔一一他要去买面包填填肚子。自从他恋上钟紫瑶后,他的脑袋就成了失控的方向盘,并且因长年失修逐渐修炼成精,竟然可以不受大脑控制后左右摇摆。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搜寻钟紫瑶的身影。
《圣经》中有个故事,说是耶和华灭所多马城的时候,罗得一家因义可免除惩罚,在逃跑之前,天使嘱咐他们不可回头。而在逃跑途中,罗得的妻子因贪恋世俗回了头,瞬时化为盐柱。那么,赵子昂这次就像故事中的罗得之妻一样。
他没想到,这次他下意识的一个回眸竟让他痛不欲生:商店的另一个方向上有一男一女手牵着手,身体挨得很紧。
虽然当时人来人往,虽然当时灯火阑珊,虽然他看到的只是背影,虽然他近视三百度且当时没戴眼镜。但他还是几乎一眼就看出那个被人牵着手的浅色衣服的女孩就是钟紫瑶!
那一瞬间,他大脑仿佛被抽空,胃部紧缩,心脏剧烈地跳动,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他不忍再多看一眼,不顾一切地跑回寝室。像个落荒而逃的士兵,更像是被人抛弃的孩子。
他回到寝室后照常洗衣服,把衣服揉得大喊“SOS”一一真奇怪他几顿没吃饭还有那么大的力气。他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刚才看错了,刚才一定看错了,那个人怎么会是她呢?一定是我看错了……”
上帝不允许他这么自欺欺人。
过了一会,杨帆上来就跟寝室里的人说:“你们晓得我刚才在底下看到了嘛?”
A说:“一个美女?”
“鬼哦,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抱在一起不知是在搞么逼。”“正常。”“你晓得个什么,我从那走时看到他们在接吻呢!”“切!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样的事我见过的多了。”“关键是他们站在商店那边搞,当时人那么多,他们仿佛没看到似的。看得老子只想吐!”“你他妈心理变态,人家打kiss碍着你什么了?我看你是羡慕嫉妒恨吧!”“就是说呗”B也戏谑道。“老子才没那么恶心!你们没看到那男的样子,几猥琐哦!”“有你猥琐?”“现在的娃子胆子咋那么大,什么都敢搞。”“你他妈少见多怪!”“小心你这样找不到媳妇儿。”他们就这样半开玩笑的议论着。
对于赵子昂来说,那些话就像箭一样射进他的心。
百步穿杨,万箭穿心。
等到杨帆进来洗衣服时,赵子昂问道:“那个女生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淡色的,反正很显眼。怎么了?”
赵子昂没有再说话了,那句话成了他今晚在寝室里说的唯一一句话。连歌都没有唱。
这晚,赵子昂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想起那会的一幕,泪水就汹涌出来。这是他自懂事以来哭得最伤心的一次,连他爷爷去世时他都没有怎么哭过。并且他还是暗涌式的一一只流眼泪没有声音。 人到伤心处,哭泣也无声。
当然,还个重要原因是当时已熄灯,他不想吵到寝室的人,更不愿被他们知道。
这种闷声闷气的哭泣并没有让他心情变好,反而愈加悲伤。最后,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可在凌晨三四点时突然醒了,然后继续着悲伤。 早上晨读时,赵子昂一声不吭,脑中止不住得想着昨晚的事,想到那个让他痛彻心扉的一幕;想到这段时间钟紫瑶对自己的冷漠,对陈曦的亲热;想到以前她对自己的好。觉得自己的生活就跟最虐心的言情小说似的,他就是最可怜的主人公。然后泪水又不知觉地掉了下来,两滴两滴的做着自由落体运动。不幸的是,这种景象首先就被同桌尽收眼底。他就碰了碰旁边人的胳膊,说:“你看赵子昂。”那人看到后又对另一个说:“你看赵子昂。”不一会儿,赵子昂那一圈人都晓得他哭了。在这些人中,有的看看了他一眼,唏嘘两声就继续做着作业;有的稍微八卦点的就问他是怎么,但他沉默不语,同桌带他回答道:“失恋了。”更多的人对此冷嘲热讽,说什么“赵子昂真不是个男的,竟为了一个女的流猫子尿”,“他失恋了就去跳楼嘛,那样我们就又可以放假了”这样的话。不过赵子昂仿佛置身事外,对此毫无反应。
总之,当时没有一个人安慰他。
当然,谁也安慰不了他。
下早自习后,赵子昂实在没那个心情和胃口去吃早饭,又不想呆在教室里继续被人看笑话,就一个走到运动场去。一路上的身影跌跌撞撞,活像只腿受伤的小绵羊。
不幸的是,他在跑道上转圈的时候,沿途看见好几对情侣手拉着手散步。不禁让他触景生情,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然后泪水又滴下来了,他想忍都忍不住,眼眶仿佛成了寝室里那只失修的水龙头。那时天空呼呼地刮着西北风,空旷的运动场上就是赵子昂一个形单影只。这么说是不对的,北风和他作着伴呢。北风想来也是多情种,她太喜欢赵子昂了,吹得他遍体生寒,浑身哆嗦,感觉鼻涕已经飘到鼻孔外面来了。于是,他转了一圈就回到教室了。一回到座位,他就把头埋在双臂之间,不时起来擦擦鼻涕,然后再把头埋进去。
这天上午,赵子昂的状况是:没有人和人说过一句话。没有听进老师讲的一个字。断断续续地哭了一上午。
中午吃饭时,赵子昂实在饿得难受,就走到食堂买了份饭。可是他吃了两口就怎么也吃不下去了。虽然他饥不择食,但那些饭菜跑到他嘴里也变成了糠糟。因为这些天他嘴里总是泛起一阵阵苦水,吐也吐不尽。谁教他喜欢自食苦果呢!之后,他又去买了泡面吃,并且挑味道最浓的那种。可是他还是吃不进!泡面的味道再浓也比不上他嘴中的苦水。他端着泡面站在窗户边,任北风亲昵着他凌乱的头发,眼泪滴在了泡面当中。
书上说,上帝要毁灭一个人,必先令其疯狂。
而要令其疯狂,必先让其绝望。
下午,他依然没和别人说一句话,依然没听老师讲一个字。泪水供不应求,只剩下红得骇人的眼眶和脸上清晰可见的泪痕。他想啊想,想啊想,觉得导致自己如此痛苦的根本原因就在于钟紫瑶。当然,这不是说怪她,毕竟她曾经让自己大喜过,所以现在她让自己大悲也算因果报应。这都是由于自己对她一厢情愿而造成的。然后,他竟有了要去跟钟紫瑶说明白的冲动。因为他一直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并没有搞清她是否还在乎自己,他要亲耳听到她说个明白。
赵子昂首先做了最好的幻想,那就是他今晚去找她时,她说昨晚直接回了寝室这样的话,然后他们言归于好,至少不闹僵。就好比一个病危的人明知道自己无药可救,但仍希望医生对他说“你还有一线生机”这样的话。他甚至还想到自己忍不住在她面前哭一场,让她感触得对自己说声对不起,然后放弃那个人与自己和好。当他想到这,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还学得跟阿Q似的。他意识里更多的还是绝望,他知道自己和她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对自己的讨厌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又不敢去面对她,他生怕她对自己说出那些他早已明白却不敢承认的话。他生怕那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谈话。他生怕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彻底决裂。这又好比那个病危的人,不管医生给出什么样的结果,他总是要死的。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忘了那些事,然后傻傻得和她像以前一样做个不即不离的朋友。可那事就好比寂寞的人对于性,越是不想就越是想。
他的大脑已经成了碗浆糊。幻想重叠着幻想。假设否定着假设。矛盾冲击着矛盾。他想得头都疼了。
最后,他还是决定在今天晚上去找钟紫瑶,他不想继续被心疼、头疼、胃疼这三种滋味同时纠缠了。
他快疯了。
过几天就要放假了,他不想要父母看到自己这般颓废憔悴的样子。虽然他现在立刻想扑在妈妈怀里尽情地哭一场,就像他小时候受了欺负一样。他想到妈妈,鼻子不禁又酸了起来。